她浓缩了时空,抹掉刚刚发生的那一场不愉快。
纳西斯也浮上笑容,回应她的笑。他看了看流理台,卷起袖子说:
“我也来帮忙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别问我!你知道的,对这些东西我根本生疏得很。”
“哈!那当然啦,你就只会吃!”
“你怎么可以这样毁谤我?看招!”秋梦天顺手搭起一掌叶片,贴在纳西斯的后颈上。
“嘿,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为防纳西斯报复,秋梦天赶紧跳开,找些冠冕堂皇的话,堵塞纳西斯的动作。
可惜纳西斯不吃这一套,他逮住她,也贴了一叶菜片在她的后颈。
笑声氾滥纠葛。甜蜜而温馨的最后晚餐。
席罢,他们手牵手,齐上顶楼天台。夕阳正要下山,火红一轮,燃烧也似地染遍了西天山头。
“好美的世界!”秋梦天忍不住靶叹起来。
“不!世界并不美,只是你的心觉得它美。”
“这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那是因为你的心在变化,而不是世界在变化;是你的心情在发酵,而不是这天地起波样。”
“‘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强词夺理!这世界本身即是变化美丽的奇景,而我们的心也因而感动,因而变化。”
“哦?是这样吗?”纳西斯突然低低吟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梦天,你就是我唯一钟爱的烟景,我全部的世界。”
听着纳西斯这样表露,秋梦天觉得幸福至极却反而低吐出一声轻叹。
“我们,离幸福很近吧?”她叹息说。
“嗯,很近。”纳西斯轻轻抚模她的头发,安慰她。
“那就好,这世界是那么的美丽……”
红红的太阳终于下山了。余晖却仍眷恋大地不舍,百般风情卖弄。两人倚着墙头,光自中间穿过,将他们棱角分明的轮廓偏射成一张感人心弦的印象派画作,却又泼墨出清寂、地老天荒的孤单,有种寂莫的冲动。
“你爱我吗?”纳西斯突然这样问。
“你早知道答案的。”
“不!我不知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黄昏的明星,乍然颗颗冒上清空。云淡风清,美丽的夜晚,已然垂吻着大地的每一寸肌肤。而风中凝语的,是泄了心事的慌张。
“我问过你这个问题吗?”秋梦天问。
短暂的沉默后,纳西斯闷闷地回说:
“没有。”
“那就是了。我们一直都在等待,等待对方主动作出那承诺。”
“梦天!”
“你爱我吗?纳西斯。”
“爱。我一直在等你这么问我,回答我,你爱我吗?梦天?”
“是的,我爱你。”秋梦天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一句承诺。
誓言上入了天听,头顶的星光羞涩地眨动。举目望去的这繁星点点,越过光年,传达而来星球温亮的白热。
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千言万语闪灿在彼此的眼波中。然后,秋梦天轻轻低吟了一声说: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纳西斯神色微微一动,也低声问道:
“你呢?梦天,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秋梦天垂下脸,良久才缓缓吐气说:
“你说那个梦是真的,是你的意识在跟我交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真正的身分。”纳西斯走到她身旁。“那时你的意识明显地排斥我,潜意识却深刻记忆着我的存在。我必须唤醒你的记忆,只好利用你意识沉睡的时刻,用精神波和你交流。你以为是在作梦,事实上却是我透过你的脑神经组织,将一切输入你的记忆体。”
“那,梦中的一切……”秋梦天脸红了,那个梦,那些逼真的有如真实的肤触……
“都是真的!”纳西斯低下头看着秋梦天。“在梦中,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还有那些热情,也都是真的。”
“你怎么可以对我那样做!”秋梦天不禁掩脸叫了起来,羞死人了!!
“因为我爱你。”纳西斯温柔低沉地回答:“你对我热情的反应,证明了你心中对我的感觉,可是那还不够,你一直在犹豫着,我必须听你亲口说出来,确定你的心完全向着我。”
“为什么?”
“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
“那你……你真的不是……不是……”秋梦天又困难地吞吐着,纳西斯替她接续上:“不是人。”
“啊!”
“可是我跟你一样,”他又说:“是有生气的生物。吸收日精月华,以求登仙之殿——这是你们的传说。事实上,我的确仰赖吸收星球的能量光芒,加速再生的能力,并且因此产生生命的动力。”
“那么,你也跟我们一样,有生老病死吗?”
“是的,我会死亡,也会受伤染病,也有繁殖后代的能力。不过,由于宇宙动力磁场,能源差异的缘故,在这里,我的躯体并不会钙化,生存期也比你们的平均存活率高了五百倍。”
“你来这里多久了?”
“二轮宇宙年。”纳西斯转换了方向,靠在秋梦天身旁。“以R-r星系时间计算!大概相当于六十个地球年。”
“六十年?可是我遇到你至今,也不过才十三年!”
“没错!我迫降到β-3行星才五分之一轮的宇宙年。不过,在我的座船爆炸之前!我一直在R-r星系间,从事探测侦察的工作。”
“等等!”秋梦天连连摇头。“请你用一些我听得懂的名词。什么是R-r星系?β-3星球又是什么?”
“R-r是我们各星舰,对于在银河边境这颗小恒星的称呼,就是你们称的‘太阳’。R-r星系指的就是你们的银河系。β-3星球,则是指水蓝的地球。”
“我懂了。”秋梦天连连点头。“你们的科技发展已进步到足以让你们做这样的星际飞行?”
“也不尽然。”纳西斯神色黯淡了下来。“我们座船的飞行,是利用宇宙震荡突破五度空间的磁带,可是宇宙磁场的改变,重力也就跟着变化,座船经常会被震到宇宙黑海。一旦被震入宇宙黑海,那就永远回不去了,除非运气好,遇上流星群撞击,或者新星爆炸改变磁场重力。基本上,星际飞行仍埋伏着危机重重。”
“你说你的座船爆炸了?”
“我开启自毁装置让它爆炸的。那时我在w-4星球附近,正想利用宇宙震荡来结束飞程,却遇上了小流星群,我怕被震入宇宙黑海,只好毁掉座船,利用爆炸推力,乘坐宇宙小艇来到β-3星球。”
“你就是那时被我撞见的?”
“不!我坠落在一处海域。宇宙艇坠成残骸,沉入深洋中。由于磁场重力的改变,我的身体可以浮在气流中,然后我发现陆地,发现支配这星球的生物。利用精神波的探测,我约略知道这个星球的大概,又过了大概两次满月的时间,才遇见了你。”
秋梦天抬头瞪着夜空思索。事情实在是离奇又不可思议。
“你有同伴吗?”她问。
“有。”纳西斯回答,跟着抬头对空,有份寂寞感伤。“不过他们可能都已被震入宇宙黑海了。”
命运吗?秋梦天转头看着纳西斯。否则宇宙浩瀚,相逢的机率这么渺茫,她却和这异星人在这宇宙的边界相遇了。相对于宇宙的无限,生命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与神圣?有机体与无机物之间的消长,摆在大宇宙中比照,永恒最后会选择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