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天见。”
“明天见!”
齐桓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秋梦天才转身穿过马路。让齐桓送她回家根本是自找麻烦,如果撞上了纳西斯,那该怎么办?她不想破坏目前平静的生活,不想惹出任何可能的风波,这么就好,她只想要目前这样的宁静平和。
她又在街上流连了一会,望着街灯发呆,想着银鬼和梦境的事。她发现自己正在手掌心无意识地划着“银鬼”、“夜魔”、“纳西斯”这些字眼。
幻由心生,梦终归是梦,她怎么完全混淆了?
开始的时候,她怀疑过纳西斯,不仅因为他的身世、诡异的行径,更因为他毫无道理的收养她,甚至禁锢她。那个鬼说过,他会来接她的。最后来接她的,是纳西斯。她甚至怀疑,七岁时发生的那件事,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但这实在太荒唐离奇,是以,这一切种种,到最后都被她自己否决掉,斥喝自己荒谬无稽。纳西斯除了整夜不归、不谈自己的事,一切言谈举止、神色表情,完全与常人无异。他也吃五谷杂粮,喝水流汗;也需要生火取暖,作梦睡觉,完全是生命的征照。所以,她最后的结论是:所谓银鬼,完全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梦中的一种无聊幻象。
可是,梦里的缠绵啊!秋梦天闭上眼仰头面向夜空,在此刻四下无人的夜里,她愿意承认,她已对纳西斯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她其实渴望接近他……
她轻轻走入大门,上了楼梯。夜很静,一点轻微的声响就可以扩夸成离谱的噪音。秋梦天听着自己“哒哒”的足音,然后转化为自已心脏“扑通”的跳动声。
她打开门,开了灯,随意一转头,却差点惊叫失声。客厅里的意象,让她惊恐慌乱。
地上四处是斑驳的血迹,凝块成片,令人惊心动魄,纳西斯则伏卧在正中那一大片血泊里。
血河在流,殷红的血,水注一般,汩汩地由纳西斯伏卧的胸月复空隙间染透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纳西斯!”秋梦天奔过去,连连的焦急担忧涌上心头。
纳西斯从朦胧的眼中看到模糊的秋梦天,困难地伸出手,秋梦天立刻紧紧将它握住。他失血太多,意识已逐渐消弱,勉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秋梦天回来。
“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送你上医院……”秋梦天担心焦急地说。
“不!不要!”纳西斯嘴唇微动,秋梦天将耳贴近他,才听清楚他说的话。“不要到医院,扶我回房间。”
“可是你流这么多血……”
“扶我回房间!”
他这样坚持,秋梦天只好扶起他,拉起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艰撑着他的背脊。
“走得动吗?”她问。
“嗯。”
秋梦天艰难地将纳西斯架到床上。首先是止血的问题。她剪开他的上衣,用大量的面纸压住伤口,然而鲜血却仍固执地流,染红了面纸,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怎么办?血一直不止!”她急得喃喃自语。
“打开那里。”纳西斯指着他床柜的小抽屉。
“这个?”秋梦天打开小抽屉,取出一只星状的晶瓶。
“嗯。”纳西斯点头。“给我。”
她将晶瓶递给他,见他从晶瓶中挑出少许晶状的粉末洒在伤口上。立刻,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些粉末一沾到血,便像阿米巴变形虫,完全活了过来,不断地蠕动分裂,顷刻便布满整个伤口组织,凝结成一层层凸凹不平的疙瘩,封住了血红素的出路。
“行了!”纳西斯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看血不再流出来,力道便跟着一松,重重躺回高垫的枕褥。
秋梦天看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天下有这种神奇的事。不过,她也没有多问,收好晶瓶,她就温烫好一盆水,小心地洗净纳西斯的伤口。伤口很深,隐约见骨,看了令人怵目惊心。她为他上药包扎,然后清洗屋里遭血染过的角落和床单被褥。
等她再回到纳西斯房里,他已经沉沉昏去。看样子失血过多,虚弱得几乎没有一点鼻息。
“纳西斯!”秋梦天慌了。她探手到纳西斯鼻下,又侧耳触听他的心跳,微弱的脉膊,像是随时有断气的可能。
同时,血,又开始湿红染布。
怎么办?该怎么办?秋梦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若再这样下去,她真怕纳西斯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纳西斯!”秋梦天轻声唤他。她得再为他重新止血,上药包扎。
“梦天。”纳西斯睁开眼,虚弱地回答她。
“别说话!”秋梦天拿出晶瓶,剪开纱布绷带。“你又在流血了,我得为你重新止血包扎。这东西可以用吗?”
“不行!”纳西斯摇头。“‘米埃多利’不能常使用,用多了会反噬生命体本身。”他挣扎着想下床,却无力地瘫靠在秋梦天身上。“梦天,我需要生气。”
“生气?什么意思?纳西斯!你说清楚,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纳西斯意识又趋渐模糊,反覆来反覆去就那一句“我需要生气”。
秋梦天守在床边,看着他纸白一样如死人的脸,不敢有半步稍离。
第二天,她替他挂电话到学校请假,并延后她和齐桓的约定。纳西斯仍陷在昏迷当中。随着血液一滴一滴地流失,他的生命力似乎也一分一分地消失。尽避情况很糟,然而她除了手足无措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三天,纳西斯终于醒来。他告诉秋梦天他没事了,要秋梦天离开。秋梦天因和齐桓最后的外景摄影工作还未完成,而纳西斯又这么说,只好离开。秋梦天一离开屋子,纳西斯就挣扎着上顶楼。待到日落以后,月亮高高挂上夜空,这个夜,原来是十五望夜,所有生灵精怪向满月祈愿窥望的日子啊!
纳西斯面向圆月,指天盘坐,神色、姿态,怪异极了。月的光华却像流泉,盘龙飞天罩了他一身,幻化成无数的芒丝渗入他的细胞里。然后,他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根根都发出银色的泽亮。银光由发拢框住他全身,随即他的双眼也跟着发出妖异的光芒。
接着,纳西斯胸口上的伤,被一团柔和的光华笼罩住。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他周身的银光逐渐消失敛入体内,胸前的鹅黄柔亮也慢慢褪逝。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胸口已完全不见伤迹,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平滑的肌肉,弹性光滑犹如初生。
他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凝望着满月及星空。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气,气氛是那样哀伤,仿佛他内心隐藏了什么悲伤忧愁。
然后,他收拾好衣服起身下楼。秋梦天正在厅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看见他出现,着急的脸庞立刻转化为欣喜。
“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太好了!”她无法掩饰她内心那种释然欢欣的心情,这些天她实在是担心死了。
“我没事。你担心我吗?”纳西斯突然问道。
纳西斯这样问,秋梦天终于无法再掩饰,撕落所有伪装的面具说:
“是的,我好担心。你是怎么受伤的?伤势真的不要紧?”
纳西斯凝视了她许久,终于轻轻说:“过来。”
秋梦天柔顺地走过去,纳西斯轻轻地拥住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冷淡吗?”他问。
“不知道。”
纳西斯看着她,轻声地说:“我想证明你心中有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