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该死。”天霁将原由给说了。“你相信我,那样唤玉华表妹只是习惯,一时改不了口。”
红芍试着将视线定在他的前襟,但不争气的泪水早令她眼前一片模糊。
“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绝无虚假。你啥都可怀疑,就是不能不信我对你的情意。”他见她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倏的把心一横。“你若仍存疑虑,我愿赌身立誓。我,霍天霁,在此发誓,确实真心对待沐红芍,若有半句虚假,就让……”
红芍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唇,封断他即将说出来的可怕话语。“别乱说。”
凝视着满脸写着担忧的红芍,天霁黝黑的双眸紧紧锁着地,他的大手缓缓覆上她的,将之拉下牢牢按在胸前。
“你不让我说出来,我又怎么能表明心意呢?”
“我信、我信,求你别用这种方式,你说的我都信。”
天霁乐见红芍终于软化的态度,稍一使力将她拥入怀里,手掌上下抚着她的背脊,不胜爱怜。他嘶哑地保证说:“你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唤任何人心肝。唯有你,唯有我的红芍。”
红芍觉得疲累,宣泄后的倦乏朝她袭来。这辈子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说话,她容许自己暂时虚软地偎在他胸前,汲取浓厚的男性气息。
他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你是我的珍宝,我断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蓦然感到怀中人浑身一僵。又怎么了?
本以为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佳人,怎料红芍平日晶莹剔透,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今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吞吞吐吐,非得用尽饼人的耐心,始能窥探她悄悄隐藏的心事。
以为是自己对表妹处处展现亲人之间的亲匿态度令她吃味,结果完全不是这回事。她在意的是她在他心中是否独特、是否无可取代。然而,在他拂走她心头不安的疑虑之后,她的心里却仿佛仍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不懂,没有人横阻在他们之间,他有把握尚未有追求者发掘到她的美好,他是唯一上天眷顾、赐予良机之人,时至今日,红芍对他也已然倾心,否则上回在药堂暗室怎会承受他的求欢?两情相悦已是众所皆知,霍府上下早就暗地看好这对佳侣,而红芍之父沐樗栎亦间接促成两人相处契机,天霁实在想不透有什么理由可令他们分离。
红芍僵硬地杵在他的臂弯中,每当她试图移开时,他的铁臂便收紧。“红芍,你必须告诉我困扰你的事情,把搁在你心里头的话尽诉、说个透彻,否则别想我会踏出这一扇门。”
“你就这么不死心?”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不能要求我在此刻松手,我今晚无论如何都得要和你说个明白才行。”
红芍粉脸如罩寒霜,皱着眉头瞅着他,似乎犹疑不定。“你不会想听的。”
他神色肃然,沉声低语。“只要是和我们俩有关的事,我都要知道。”
“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搂着我,我……说不出来。”她提出要求。
天霁依言松开了手,目光灼灼地盯住红芍。她刻意走到窗边,垂下眼脸,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上形成扇般的阴影。即便如此,在他眼中,她仍是绝艳得摄人心魂。
红芍像是要说出极为骇人之事,几度欲言又止,她大口吸气复吐出,再一大口吸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之后,她终于微启红唇。“自古以来,女人的贞节就比性命来得重要,我甘冒损失名誉的危险,一而再地把自己的身子交予你,原以为儿女私情便是情意深浓,谁料我不仅未知世事,还愚蠢得可以。”
“这话怎么说?”
“你应当记得我们两次亲热的地点皆是在房外,试问哪一位正经女子会这么不知羞?若不是有人点醒了我,”她别开脸,困难地说出。“我至今仍不晓得原来我的举止那么……那么……低贱!”
天霁心中一凛,狂喊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他大步上前钳住她的粉臂,满腔怒火恨恨地说:“你不是,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不是!”
红芍冷笑回答:“事实胜于雄辩,连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
“是谁?”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他紧咬的齿间逸出。“是谁用如此残忍又荒诞无稽的话来误导你?”
“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难道你能否认,那夜你带我去药堂不是为了让你称心如意?”
“我大费周章弄了间药堂,花费大批人力和时间,就只为了一亲芳泽?”天霁诧异于她的指控。
“难不成你想告诉我,当时你引我踏进内室并无不轨企图?”
天霁顿时满面羞愧。“没错,我确实别有用心才会引你进内室,但在那之前,我绝无此意。”
红芍黛眉上挑,一副抓到小辫子的模样。
“我晓得现在任凭我如何解释你都不相信,可是如果那当下你换成是我,软玉温香触手可及,要不动心比登天还难。开头的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看看为你所设的药堂,除了讨你欢心,就没别的了。可是你那张因狂喜而发亮的小脸蛋直冲着我笑,害得我胸口怦怦然,你身上那股沐浴完的香味一直侵袭着我的嗅觉,我要是克制得了,就不是个男人。”
这番话再露骨不过,即使盛怒,红芍娇靥仍是泛起酡霞,羞赧不已。
他提醒她。“我隔日送你那座花园呢?难道没有意义吗?”
她微颤的嘴角弯起一抹冷笑,愁容中带有一丝苍凉。“那只是你对我的愧疚。你要了我的身子,就拿那座花园送我。反正你是霍府少爷,小施恩惠自是轻易之事。”
“光凭你这句话,我就该好好惩罚你。你可以误解我的种种安排,但你不能糟蹋我的心意。”
红芍狐疑地睇凝他。
“我开设药堂是想替你完成心愿。你方才也说了,我是京城霍少,提到赚银两、做生意我最在行,但我没有你远大的胸襟和救人的医术,浑身铜臭的霍府少爷唯一能给予佳人的仅有一间小小药堂。你的清雅绝伦令我倾倒,你济世医人的善念令我汗颜。红芍,你不会知道我在你面前是多么卑微,渺小若沙粒。”
天霁伸手捻起她一撮黑亮的乌丝,送至鼻前轻嗅。接着,出乎她意料的,天霁竟弯曲右膝,半跪在地,环抱住她的细腰,俊脸贴在她的月复侧,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我九岁那年,第一次在沐家医筑见着你,便以为见着了一位落凡仙女,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寒病没救了,气数将尽,才会看见天人。后来我的身子渐渐好转,心头踏实多了,确定你不是我的幻觉,我便立定心志,这辈子要娶你为妻。”
红芍闻言浑身一颤,内心澎湃汹涌。他说的是真的吗?
“怎么?你不信?”天霁嘴角漾出轻笑,起身以磷磷黑眸搜寻着她的脸庞。“那日在林中躲雨造就夫妻之实,我已经向你保证会负责到底。”
“我以为……以为你是迫于无奈。”
“所以你才倔强地拒绝我?还要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可是,倘若你真的珍惜我,便不会把我当成随便的女子,要我与你一再做出野合之事。”
“喔!”天霁恍然大悟。“所以,你认为我们每一次合欢都是在房外,而断定我存心不良、占你便宜。再加上听见我也唤别的女子“心肝”,即使那名女子是我毫无杂念的表妹,因此触发你所有的不安和疑虑,惹得你整天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