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了许多工夫向母亲解释仲疆的来头。第一句是,“他是我邻居。”
“哦。”叶如仪只平淡地应了一声。
如同柴镇均对仲疆的反应,她总心理作祟地觉得她妈也有那么点怀疑的味道,遂又加了句,“我们只是朋友。”
“哦。”叶如仪这回笑了笑。
不笑还好,这一笑,颂恩又起疑心了,于是她再强调,“真的只是朋友。”
叶如仪疑惑地看看女儿,“我又没说什么。”
她赶紧闭嘴,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打自招的嫌疑。
她费了许多工夫,才说服母亲一同去探望父亲。
即使她们心里都明白,母亲仍然关心着父亲,也很想见他,但她含蓄的天性,让她直觉便要拒绝,‘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她比母亲干脆多了,“我星期六下午三点去接你。”说完她就结束通话,几乎是半强迫地让母亲不得不答应。
就去看看他,也好……叶如仪心里是这么想的,虽然女儿已经传话说柴镇均没事,能亲眼看见,总是放心一些。
然而虽然说服了母亲,颂恩与父亲约时间时却只简单说了要去找他,并未说明母亲也会随行,因为她不想让父亲有太大的压力。
以至于,当他们到达老家,柴镇均来开门,一见到叶如仪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怎么也……”
颂恩聪明地立刻缓和这尴尬,“爸,你挡在门口我们怎么进去啊?”
“哦……”柴镇均猛然想到似的,立刻退让到门边去。
“你公司怎么了?严不严重?”一进门,叶如仪都还没坐下,就关切地问了。
“我不是跟颂恩说了吗?”柴镇均极力否认,生怕让妻女操心。“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也许是这几日来的担忧累积到了一个程度,叶如仪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怎么可能叫人不担心……”
柴镇均见她若隐若现的泪光后垂下了睑,心中歉疚又心疼,默默不发一语。
叶如仪怔看着他,眼前这男人,总习惯以沉默向她道歉,然而他却不再是当年她所嫁的那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岁月早已领着他步人中年,步入衰老。
她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什么,转头环视这间她曾经住了八年的屋子,纷乱四置的杂物与蒙尘的家具,让习惯整洁的她忍不住皱眉,“屋里怎么这么乱?没人整理吗?”
“就是没人啊。”颂恩抢着进出一句。
叶如仪一愣,随即想起颂恩告诉她柴镇均的女友似乎已经离开他了,这么说,那果然是事实,因为这不像是个有女主人整顿的屋子。
“这么乱,怎么住人呢?”叶如仪说着,家庭主妇的习性发作,随手就收拾起桌面来。
柴镇均惊惶如发生什么大事,赶紧站起来拦她,“如仪你坐着,别收了,怎么让你来我这还做家事……”
叶如仪不理会他,收拾的动作如专业人士般熟练而迅速,半认真半训斥地说“事业做得成不成功,那是一回事,至少自己住的地方要像个样,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想到他现在事业失意,生活也没人照顾,心一软,她眼眶又红了。
“如仪……”柴镇均哺哺唤着,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仲疆和颂恩,倒像是从一开始就成了摆饰,现场完全不需要他们的存在。
仲疆暗暗对颂恩讽道:“是谁说,她如果不在场,她父母就不说话的?”
颂恩对他傻笑,“看来我今天好像是多余的了。”
她拉拉他,当机立断开口,“好吧,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他们悄然离开了屋子,而屋里的两人似乎也没发现他们消失。
她领他走上屋后的小径,顺着山坡爬上去,人眼是一片翠绿的树林。
“好久没来这儿了。”她站在树林间,有种鱼回游到出生地的感觉,她回忆着,“我小时候总是到这里来玩,有时跟那些堂哥堂姐,有时没伴,自己也会跑来。”
她采了根醉浆草,深呼吸,往事回到她心头,“我爸也很喜欢带我来这,他总是牵着我的手说,颂恩来去散步,然后就到这了。”
她兴奋地指向一棵大树,“如果我没记错,我爸还在那棵树上刻了字哩,刻了我的名字。”
仲疆笑了笑,“真的假的?”
“去看看嘛。”她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往那棵大树跑去,只是事实并不如她所期望,“咦?”
颂恩看着那棵光溜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刻痕的树。
“在哪?”仲疆调侃道。
“应该没记错啊……”颂恩自言自语念着,“难道树倒了,”
“不是树倒了,”他笑着点出可能的答案,“是你长大了,记错了。”
“哎,搞不好。”她也朗朗笑笑,很爽快地承认了。“其实也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片绿意盎然。“充满了记忆的树林。”
颂恩跳到村旁的一颗大石头上坐着。“我爸对这里的记忆才久呢,他从年轻时就一直很喜欢这片树林,所以后来才买了那间屋子,听我爸说,他总是带女朋友来这里约会。”
“那么。”仲疆附和地出着主意,“也就是说,我们再认真找找地许可以在树上看见你爸妈刻的字也说不一定。”
“对哦!”颂恩当真了。“下次问我爸,看他那时跟我妈是不是在树上刻了什么情话。”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哈哈大笑一会便有感而发,“其实,刚才看到我爸妈那样,我感触满深的。”
仲疆不打扰她,任她说。
“从前,我一直怪他们,”她双手抱膝丁巴抵在膝上。“既然爱得不够就不要结婚,既然结了婚,就不要离婚,结果教育出我这个问题家庭下的问题小孩,真是十分可恶。”
“不过,我现在有种不一样的想法。”她唇角隐隐有着笑容,像是种释然。“世事总会变,也许他们一开始时是真的想自首偕老,现在的结果,或许也不是他们所期望的。”
“但是,”她抬头看着天,似是在问天空的意见。“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日后所发生的一切和我们的期望不同,就不去做是吧?所以,我开始告诉自己,”她转头面对他,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开朗而坦然。“对任何事都不应该有任何预设立场,不管遇到什么,不要强求,也不要刻意回避,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任何事……包括爱情?”仲疆挑明了问。
“包括爱情。”颂恩也坦白回答他。“我现在比较不那么害怕了。”
“恭喜。”望着她坦荡的目光,仲疆明白这回她父母的事件,是真的让她有了改变的动力,他玩笑地说:“这是不是表示.你打算在那三个男友中择一,一起白头偕老?”
颂恩蹙眉看着他,“你想大多了。”
闻言,他笑了,她随即也毫无理由的笑了起来。
是的,毫无理由,就像她现在和他这么自然地谈心事,这状况她十分陌生,因为自她认识异性开始,她和男人的关系就只有男女朋友,迅速且直接的爱情,从来没有朋友,或任何类似的关系。
“奇怪,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她低声哺语,像在问自己。
“我怎么知道?”他觉得她的问题很莫名其妙。
她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只觉得现在和他的关系,很像朋友,她可以在他面前说很多心事,可以依靠他,而且他很令人安心、自在,她不会在他面前感觉到尴尬、防御或不安。但却又不像是同性朋友间那种简单的状况,她对他的感觉比较复杂,比较难以解释,很难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