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写连笔字啊?”那时,我还停留在写楷体字的阶段,父亲说写字就像建房子,点横撇捺就是地基,最关键是要打好基础,所以尽避我很想将笔画连起来写,这样写字快些,但这样做总会被父亲斥责,因此我特别羡慕能写连笔字的人。
“这是行书。”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看他很快写完一页纸,“写完了吗?”
他摇头,“没有,我爸叫我至少要抄完唐诗三百首才准吃饭!”
“三百首?”我惊叹,就算一分钟抄一首,起码也要抄三个小时啊!这鱼缸好贵,“那你今天不是不能吃饭,也不能和我玩了?”
他笑了,起身从书柜里捧了一堆小人书出来,“你先看书吧,我写完再和你玩。”
“噢。”我撇撇嘴,只好抓了一本书窝在床边先看着,这样的情况,对一个孩子而言,哪里能够让我静下心来看书?果然,不一会儿,我看书就看到了他的脸上。
“咦?你耳朵上有颗痣?”我好奇地凑得更近,伸出手去触碰。
“是吗?”
他一转头,我的手恰好戳上他的嘴。
“呀!好痛!”他抬手要捂嘴,结果毛笔却从我脸上滑过。
“哇!”这次换我叫。
他指着我哈哈笑,“小丫头,你现在变成花脸猫了!”
“还不是都怪你!”我伸手一抹,他笑得更厉害,“你还笑,帮我擦干净啊!”
“好好好!”他放下毛笔,走出房间,过一会儿拿了个湿毛巾进来递给我,我接过来,趁他不备,拿起毛笔也朝他脸上一划,看他脸上顿时被毛笔拦路打劫。
“哈哈哈……”我指着他的脸,自个儿拿着毛巾捂着脸闷笑起来。
“好哇!小丫头,你居然整我!看我不报复回来。”他伸手扯过毛巾,胡乱在脸上一抹,然后将我按在床上,使劲呵我的痒痒,嘴里还不住问道,“看你以后还整不整我了?”
“哎呀!别弄了,哈哈……痒死我了……”我躲也躲不过,挣也挣不月兑,又笑又喘,手舞足蹈。
“那你还敢不敢了?”他也笑着,手下却一点也没留情。
“不敢了不敢了……”我告饶。
他停手,捏了我的鼻子一下,“坏东西!”
“你才坏!”我坐起来,揉揉脸颊,笑得太厉害,导致两颊都有些酸痛了。
“好了,我要继续写字了,你别闹我了啊!”他又重新坐下。
我在旁边看着,“你吃不吃糖?”我抓出荷包里的糖。
“不吃,”他答道,又说,“你小心吃坏牙。”
“不会,”我笑,看他摆在写字台上的教科书,“你念初一了?”
“嗯。”
“那你开始学英语了?”我极其感兴趣。
“是。”
“那……英语里‘我’怎么说?”
“I。”
“爱?”我呆了呆。
他听我重复一遍,一时下笔不稳,一横拉出老远,脸也红了红,“小丫头,英语里面的‘我’就是念‘爱’这个音。”他写了个“I”在旁边的草稿纸上。
“‘我’就是念‘爱’?”我倍觉神奇地重复,“那‘我爱你’不是要说成‘爱爱你’?哈哈!”我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我一眼,“小小年纪,思想如此复杂。”
“你还不是很小。”大概年纪小的时候最恨人家说小字,要换作现在,谁要说我个小字,我做梦都笑醒,花痴可以发一整天,哎,岁月不饶人啊!
我不服气地顶回去,对那个字母很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会儿,“骆展阳,我要转学回老家了,明年不在这里过年了。”
“是吗?”他一边写一边转头看我一下,“为什么要转学?”
“我怎么知道?”打死都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成绩不好。
他也不再问,只“噢”了一声。
一个人总觉得没劲,我跳下床,在他房间走动,“你看不看电视?”他问。
“不看。”我立在他的书柜前,看书柜里满满的都是书,“你怎么这么多书?”
“我爸买的。”
“真厉害!借我几本好不好?”我看到里面有同学提过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
“好啊,你自己拿就行了。”
我喜滋滋地踮高脚,抽出了那两本,又坐回床,这次看书就兴味十足了,很快看入迷,遇到不认识的字,我还可以转头问他。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家的挂钟“当当”敲响。不一会儿,骆伯母也上来了,“展阳……咦,年念也在这里?你妈还在找你呢!一起下去吃饭吧!”
“我还没写完。”骆展阳头也不抬。
“总要先吃饭,吃完再写。”骆伯母走过来看他写。
“爸说我写不完就不能去吃饭。”这话就明显带情绪了。
“傻儿子,你爸说啥你就当真啊?”
骆展阳摇头,“你带妹妹下去吃吧,我写完自然会下去的。”
“那我让你爸爸来叫你。”骆伯母朝我招手,“走吧,年念,我们先下去。”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吃。”
那两个人顿时吃惊地看着我。后来,骆展阳说,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讲义气。
我回道:“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他笑笑,“你也是。”
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了。但我心里仍旧高兴,因为他居然还记得年少时发生的事,而不像我认为的,他对此早已不复记忆。
孩子的固执自然是谁也拗不过的,尤其在人多时。
我虽然是独生女,虽然父亲一直认为母亲过于溺爱我,但其实自我小,在某些方面就是管教极严的,我从来不曾太过放肆任性,父母也绝对不会给这种机会给我。只有那次,我放任自己,无论谁来劝,甚至母亲差点要拖我下楼,我也没有屈服,坚持和骆展阳共同进退。
大人们最后妥协的结果是,在骆展阳的房间为我们另开一桌,菜的分量虽然不多,但品种齐全。
“要让着年念,知道吗?展阳。”骆伯母仍不放心地念念才下楼去。
“好。”骆展阳答。
说归说,却差点因为一块糖醋排骨又将我按在床上呵一顿痒,因为我把油汁抹上了他的脸。
吃过饭,开始老僧入定般写字的骆展阳也动了凡心,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了很多彩色的纸。
“好漂亮!”我爱不释手地抢过来,“用来干吗?”
“折纸飞机啊,我们来比,看谁折的飞得远。”
“好啊好啊!”我拍手同意。
他分了三种颜色的纸给我,自己也留下三种。
“我要蓝色的。”我指了指他手中漂亮的浅蓝色纸。
“好啦好啦,换给你,小孩子!”他不满地说。
我满意地拿着开始折,折了一架,不放心又看看他在做什么,他作势掩盖住不给我看。
“给我看看嘛,你怎么折的。”我拉他的袖子。
他瞄了瞄我折好的纸飞机,“你那种飞不远的!”
“哼!肯定比你的飞得远!”看他这么小气不给我看,我又愤愤地宣誓。
“那试试。”骆展阳亮出战斗机。
我哈哈大笑,“啊!你把翅膀都撕了一半,怎么可能飞得起来啊?”
“你不懂。”三个字终结了我的笑容,他说,“走,我们去阳台。”
骆家的阳台,正对着另一幢楼房,两栋楼房间有宽宽的林,低头,还可以看到陆元家的院子。
“你妈妈在下面。”我趴在阳台栏杆上,指着下面说。
“不管这个,来,我们比比谁的飞得远。”
“好!”我应了声就将手里的纸飞机扔出去,那飞机很不争气地飞出不到两米后,就头重脚轻地朝下栽,晃晃悠悠地跌落在陆家的院子里。
骆伯母抬头望了一眼,我赶快将头缩了回去,“差点被你妈妈发现了。”我拍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