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一黯,道:“娘,他不会回来了。他出家了。”
“你说什么?你骗我的,是不是?烈儿乖,别跟娘调皮了!”
“他真的出家了。法号悟心。”
她紧紧攀着他的手渐渐松了,颓然地倒在他的臂弯里,睁着一双眼睛,任由人摆布。
赵丛烈替她盖好被子,转身走了。他现在需要回到玉儿的怀抱中去。但是,那个女人现在远在苏州啊,那个狠心的女人——
她的目光渐渐凝聚,集中在窗外赵丛烈疲乏的身影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德儿是不会原谅她了。泪从眼角滑落,变成一缕轻烟,往黄泉路、往天涯路飘飘荡荡。
至少,她还能为烈儿做点什么。无论她有多怕那个女子,她也得为他做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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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宁公主即将成亲,前去探望之际,竟然得知他母亲打算在德宁大婚那天为他娶进一房媳妇。他急忙赶回来,闯进母亲赏花的梧桐小筑。
“娘,为什么?”
“不高兴吗?我以为你想见她。”
“难道哥哥的错误你还要再犯吗?”盛怒之下的赵丛烈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竟像是指责了。
丛王妃脸色一白,道:“烈儿,娘是为你好——”
赵丛烈立刻从母亲的表情中看出自己说错了话,但心中又很气愤,僵在那儿,没有说话。
丛王妃鼓起勇气,道:“烈儿,我把王姑娘接回府了。”
赵丛烈一愣,呆呆地看着母亲。
“你们就和德宁一起成亲吧。那日子是皇上挑的,可是个好日子。”
“她在哪儿?”他打断母亲的话涧道。
“你是在找我吗?”
他回头一看,果真是她袅婷的身姿。
玉儿走上前,也不和丛王妃打招呼,站在他身边,道:“我们去熙然亭吧。”
他点头,执起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摇曳着,往熙然亭去了。
丛玉妃站在原地,弯下腰,对着即将开放的迎春花说着话:“我还是做对了啊。’”
熙然亭中酒香四溢,极为诱人。但是,比起亭中两位尽是欢颜的青年男女还是稍逊一筹。
玉儿不满地盯着赵丛烈手中的酒杯,因为她喝的是梅花酿。
“难得喝到开怀酒。”赵丛烈对她的不满视而不见,径自笑道。
“我也要。”她终于开口了。
赵丛烈装作没听见,问道:“玉儿,你是怎么会回来的?”
“你娘派人到苏州找了一个月,终于找到我了。我就回来了。”她按捺下想一品烈酒的冲动,答道。先前她非常不想见丛王妃,总躲着她的人。但见他们找了一个月还不罢手,在沈清寒的劝说之下,她见了他们一面,接着便被带回了汴京。
赵丛烈仰头喝尽杯中的酒,自己又斟满了。
她喝着梅花酿,渐渐喜欢上这味道醇美的甜酒,不再奢望他杯中会让她喝醉的烈酒了。
“玉儿,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走?”他放下酒杯,认真地问道。
“如果我说我是希望你家里为了我闹得天翻地覆,而你会为了我与家里决裂,你相信吗?”她依旧抿着酒,半真半假地问道。
“相信。”他点头,“你恨他们不是吗?”
她也放下酒杯:“如果恨有那么深,你觉得我会回来吗?”
他笑了。
“我只是无法忍受自己。我知道只要我愿意回来,你娘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我。”
他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卑鄙地利用了紫夕姐姐的死来让自己幸福。”
他把她搂在怀里,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吻她,让她也喝了一口。
她咳嗽起来,那是烈酒。
静了一会,他问:“我娘为什么怕你?”平日打个照面,丛王妃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胆怯又期望的神色。
她的目光深沉起来:“她知道我恨她。我的一生都是拜她所赐才有这么多的颠沛流离。”
“但她让我们相遇。”
她点头却无语。个中的是是非非委实太过复杂,如何能说得清?若是能说个明明白白,她也不会隐身在苏州不知所措。
“丛烈,夏瑶荪是怎么遇上李叔益的?”
“那时叔益跟着丛德在洛阳。他一表人才,是丛德的得力助手。“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他也会是个官了吧。或许他们之间有更美妙的故事,可惜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有谁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丛德和紫夕姐姐又是怎么遇上的呢?”她问着同样不知道答案的赵丛烈。过去像在黑暗中闪着的幽光,飘忽得令人怀疑起它的真实。
“有一日遇上他们再问吧。”
“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他们都还活着。”是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半倒在他怀里,半张着星眸,道:“回去吧。”
“是啊,回去吧。”他抬起头,迎面吹来的晚风吹散了些微的酒意。他抱起酒醉的玉儿,步出了熙然亭。
回房的路上见到了含笑的母亲和不置一词的父亲。
那些远在异乡的人儿也会幸福吧。
天涯的角落是不是也有风吹过?
注:德宇公主,英宗长女,治平三年下嫁王师约,卒时年仅三十三。
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