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英年早逝的雷紫夕,她不禁悲从中来。
雷方云流露出少见的慈父神情,轻抚着她的肩,问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主人,我不会怪你的。”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雷方云把手背在身后,踱到窗口,“玉儿,听紫夕一句话,喊我一声爹吧。”
“你不是我爹。”她固执地拒绝。
“我知道我当初为了紫夕的死心神大乱,疏忽之下把你丢在一边。但是,玉儿,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
玉儿抹抹眼泪:“你不是我爹,但你是我的恩人。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若在从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只是现在她明白别人给你一切都是不安定的,总有一天会变的,而且会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面对她鲜少的坚持,雷方云脸上浮现一丝欣慰:“你长大了。只可惜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失去的东西依然刺痛着她的心。她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值得的。”
“他找过你,没有找到。你想回去吗?”
她沉默了。她需要时间来让自己从这一团混乱中月兑身。
“其实我早就找到你了。本想带你回去,但见他待你不薄。,我以为把你留在那里对你是好事。没想到——”
“当初你赶我走。也是以为那样对我好。”她低声说道,“后来没带我走,也因为这样就等于紫夕姐姐幸福了吧。”
雷方云笑了起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聪明的小孩儿。”
“及不上紫夕姐姐吧。”她依然黯然神伤。
“她希望我们活得开心。”这是他沉寂了两年悟出的道理,“玉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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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大地回春。女敕绿的新芽正悄悄地崭露头角,混杂在一片枯涩中。枯淡的冬日之姿固然沉重而苍凉,犹如在世事中沉浮的心境,但稚女敕的绿叶让人的眼睛忽地一亮。不自觉地欣羡起来。
这几日王府里广做善事,一位行脚僧也来到了王府门前。他打量着深锁的朱门,踌躇不前。末了,他上前扣了几下铁环。
门嘎吱响着,开门的是一位新来的仆人。这小厮打量着他平常的衣着,道。“想要香火钱,到后门去领。”
他摇摇头,双手合十,道“劳烦施主通传一声,贫僧求见小王爷。”
小厮狐疑地打量着他。作势要把他推出去。这憎人一个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一脚踩空,滚下门前的台阶,倒在石狮子旁。
小厮看着圆瞪着一双怒目的石狮子,有些心惊胆战,也不去看那僧人的伤势,匆匆地关上大门。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骑马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后面二人正是他的随从。他勒住马缰,正待叫门,忽然瞥见昏倒在地上的僧人,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份阴沉与怒气。他利落地下马。快步来到僧人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看清他的容貌之后,华服公子煞白了脸。他克制住心中的惊恐,探探僧人的鼻息,还活着!他的确还活着!他长吁一声,抱起僧人,身后的随从早已上去叫门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厮。他一脸心虚地看着华服公子和他抱着的僧人:“尉迟公子——”
尉迟敬明不耐地打断了他,喝道:“快去通报你家主子,就说有个天大的消息!”
小厮吓得连滚带爬地进去了。尉迟敬明熟门熟路地进了门,直接来到赵丛烈的房里,将憎人安置在他床上,吩咐下人拿干净的衣服来。
赵丛烈跨进院落时;便看到仆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其中一人还领着大夫。尉迟敬明守在床塌边上,一脸凝重。
“敬明。”赵丛烈唤道,“出了什么事吗?”
尉迟敬明看着眉宇间难掩疲累的赵丛烈,心中暗叹一声。这些日子以来,赵丛烈埋首公务,忙得不可开交,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朝中立储君的事宜。最让他心神不宁的还是玉儿的失踪吧——她一人孤身在外,生死未卜;找人又没有半点真实的讯息。人海茫茫,要找到她,只能看缘分了——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忧心忡忡的赵丛烈。
“你来看看吧。不过,别太激动。”他叮嘱道。见赵丛烈沉重地点点头,他才让他靠近。
赵丛烈俯身打量那人的面容,大惊失色,差点撞倒了身后端水的仆人。他惊惶地看着尉迟敬明,只见后者沉着地点头道:“是他。他还活着。”
赵丛烈探到他平缓的鼻息,温热的心口,一阵狂喜涌上来。他大喊道:“丛德!”
原来这行脚僧就是众人以为早已死在火中的赵丛德,赵丛烈的嫡亲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赵丛烈一扫脸上的疲惫,问道。
尉迟敬明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赵丛德。他的样子大不如前了,早没了从前的儒雅,反而变得落魄。
赵丛烈听罢大怒。立刻要管家把看门的小厮赶出去。他心中郁结的心结在知道赵丛德还活着之后全解开了。只要他活着,这个四分五裂的家迟早会完好如初!
尉迟敬明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兴奋到忘了一切的赵丛烈,他已经不是那个从前的赵丛德了。他如今是一个出家人!终究,他不忍再次亲手打击赵丛烈了。
“大哥!”赵丛烈激动地唤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他看起来更文弱、更消瘦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最重要的是,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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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丛德系好僧袍的带子,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弟弟,一个已经成长为伟岸男子的弟弟。他平静无波地说:“施主,贫僧已人空门,法号悟心!”
赵丛烈愣住了,热烈的表情僵在脸上:“你说什么?”他不死心地再次求证。
赵丛德闭上双眼,道:“阿弥陀佛。”
赵丛烈走近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赵丛德无视他额上隐约的青筋,语调平静地说:“心灰意冷。”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若是再这么说下去,这个性情暴烈的男子会一拳重击他的下颚。
赵丛烈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住心中不断膨胀的怒气。他原先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就为了一个女人!”’他冷哼一声。
“是。她死了,我本不应独活。”赵丛德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他垂下眼,掩饰住令人痛哭的悲愤,道,“可惜死都死不了,我还能做什么?”
赵丛烈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他记忆中的赵丛德总是温和有礼、谦逊待人,宽容他人的过错,从不知悲哀与悲愤的。
“那我们怎么办?你就这样把我们丢下了?!”他咬牙问道。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只有赵丛德可以弥补那个巨大的空缺。
赵丛德现出愧疚的神情:“难为你了。”
“那爹和娘呢?”当赵丛德这么说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想跳起来的冲动。只有他一个人体谅了他的心情与难处。但,他却是那个罪魁祸首!
“今世的恩情当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不同于面对弟弟的愧疚,提起父母时他挺直了背脊,坚定地说着。
失望!除了失望还有怒气!赵丛烈怒吼一声:“为什么?”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木椅已裂成碎片。
“施主,请勿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