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容云瞠大了美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当着她的面抢她生意?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过分了?
“长孙晋!”无法抑制心间燃起的暴怒,她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在我的地方讲这种话不觉得丢人吗?你这算是什么帮忙?!”嘴巴说没忘了她爹爹对他大哥当年的提携之恩,他却动手抢容家的生意?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漠视她愤懑的容颜,长孙晋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雷亮。“雷爷,我只收『隆容』的一成。”捉着商人根深柢固的悭吝性子,他淡声开出最诱人的条件。
被容云突现的泼辣吓得不知所措的雷亮,乍闻“一成”两字便立刻首肯。容云见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事情尘埃落定,雷亮终于肯下船了,独留船尾那对男女一同渡江。
“我给雷爷的是全镇江最低的价码,这回你亏大了!”狠狠盯着他惬意得过分的俊脸,容云恨得咬牙切齿。从小到大,这个长孙晋净会欺负她!
“我知道。”他点点头,不禁又往她挪近了几步,欣赏她那片莹白肌肤,是如何被愤怒染上美丽的淡淡绯色。“我晌午回来,就一路打听你的消息。”
本以为她因劳碌家计而变得憔悴,可仔细一瞧,却发现她容貌更胜昔日,明眸晶灿,梨颊生妍,尽避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她夺目的俏丽。
唯一的不同,便是她的眼眸多了几分从困难中磨出来的刚毅与倔气。
他深深凝睇着,多想把她拥入怀里细细呵护,但他还是不够高明,总把彼此间的气氛弄拧了,惹来她的憎恶,徒增他的患得患失。
“你的生意还不够好吗?明知道赔本也要来抢?!”她受不了他即便不赚也要跟自己杠上的作为,气结吼叫:“长孙晋,三年不见,你还是一样讨人厌!”无论长相或心肠都跟从前一般坏!
他扯了扯唇角,明知不该怪她不懂自己的苦心,嘴上却失控回敬。“三年不见,我也没想到你学会了以色事人的本领。”
只要想起她面对雷亮无礼的调戏仍能与之谈笑风生,他就恼极了,为了不让她日后再接触这种别有居心的客人,他再卑鄙也要把雷亮扯到手里!
以色事人?她衣裳都穿得好好的,雷亮一根指头也没碰过她,他干么把她说得跟花船上的花娘没两样?!
她气得双唇颤抖。
“长孙晋,你这个——”
“怎么了?吵什么——咦,阿晋?你回来了?”
喜姨讶异的嗓音挤进他们之间,背对着她的长孙晋立时卸掉眉间阴沉,转身即向她微笑问好,与方才的恶劣嘴脸判若两人。
“喜姨!”气呼呼地奔到喜姨面前,容云不让他的俊朗笑容蒙蔽了喜姨双眼。“他刚才竟然在我面前抢了雷亮那笔生意!他只收一成也要抢我!”
心知喜姨对他印象向来不错,她不先揭发他的无耻,只怕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又把人给哄得服服贴贴。
“容小姐,雷亮竟然开口要你过府,他存着什么样的不良之心,你还不懂吗?”不待喜姨开口,他已满颜歉意,摇首轻叹。“请雷亮过来『麟盛行』实在逼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再让他有机会骚扰你,损你闺誉。”
他苦口婆心的忧虑感动了喜姨,却让容云心火更炽。
一个骂她以色事人的人,会这般为她着想、处处顾惜着她?打断她双腿也不信他真安好心眼!
“长孙晋,你少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口口声声——”
“云儿,别这样。”蹙眉制止她的冲动,喜姨自然而然站在长孙晋那方,劝化道:“阿晋毕竟也是从商的,如何会做这种赔本生意?他真是为你好的。”
长孙晋对云儿存着怎样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她都看进心眼里去了,奈何两人总是合不来,只要碰上了必然是一顿大吵,任她说破了嘴,云儿都不肯相信他是为她好,如此一来一往的都快十年了,她何时才开窍呢?
喜姨的曲庇之意像盆冷水似的,兜头把容云所有的怒火浇个干净。
“我回房了,到了就喊我一声。”她垂下眸,闷声道,不想跟最敬爱的喜姨生气,既然都被认为是不识好人心了,她也不必再解释什么,只能沮丧离开。
他没变,一切都没变,她依旧斗不过他的伶牙俐齿,总是吃亏,后来她学乖了,只要旁人说她不对,她就闭嘴,免得再多作辩驳让事情越描越黑,换来爹爹更凌厉的约束。
只要对上他,她就不知冷静,几乎管不住自己的情绪,自小受尽的家教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走了三年,她还是没点长进,让他轻松几句就打得自己理智全消。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般在意起他的言行态度了?尤其是他那句“容家有恩于长孙家”,说得他对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报恩似的,每回都听得她好不刺耳。
回到舱房,她躺上床榻,把脸深深埋进被褥里,掩住心口那股为他归来的悸动。
她讨厌长孙晋,更讨厌让他的影子在心湖徘徊的自己。
第二章匿意(1)
到达扬州,岸头上能招货的商客果真一个不剩了,容云失望地吩咐船夫卸下货物,她收好了押票便回房写帐,任凭喜姨怎么热络招她去跟长孙晋叙旧也不肯出舱。
直至回到镇江,她爹爹返家了,她才步出舱房帮忙喜姨准备晚膳,让那两个男人在舱厅品香茗,促膝漫谈。
“今非昔比了。”谈着这三年来的变迁,容昊向来刚毅的眉目抹上沧桑。“三年来,『隆容』没有一次远航过,只能争些短航小生意餬口。”
长孙晋俊颜阴郁。这些年,楚楚来信总对他谈及“隆容”的种种景况,只是没人知道当年最危急之时,是他央求朱棣出手相救,容家和陈家才幸免于难。
可当他听着那些不堪,还是勒紧了心弦。
“说真的,我真想把『隆容』结束掉。”他经历过元末乱世,年少跟随家人披霜冒露地从蕲水逃难至此,什么苦没吃过?但在朱元璋诛锄异己的狠辣统治下,再苦都不及当朝的腥风血雨可怖。
“毕竟是历经四代的百年基业,结束就太可惜了。”
“云儿也是这么说。”容昊轻喟,没有女儿的坚持,“隆容”早崩解了。
“我今天看她事事亲力亲为,她这份心意,着实难得。”忆起那辛劳的娇小身影,他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容昊皱紧眉,自责道:“是我害了她,明知道她不想嫁,仍那样逼着她。”
假如当初不是为了侄子的前途攀上陈家这门亲事,哪会跟陈家扯上关系?他不仅拿女儿的幸福换取侄子功名,更误了女儿一生,回首当日作为,他悔疚不已。
“谁会知道陈家与胡惟庸有那层关系?容爷,那怪不了你的,要怪便怪锦衣卫实在神通广大吧。”沈声安抚,他低叹道:“只是没想到两家都安然无恙了,婚事还是弄砸了。”
他一直以为容云和陈旭的婚约依旧,直至半个月前,楚楚在信中透露她尚未嫁人,他才恍然了悟她为何还能管容家的帐。
提起女儿的婚事,容昊面露无奈,毕竟经此一遭,她更无嫁人的念头和机会了。
稍晚,容云端着托盘,跟随喜姨进来舱厅摆放饭菜。她抬眸瞄了爹爹一眼,却发现长孙晋正看着自己,她不自觉绷紧了小脸。
她笑脸迎人就叫以色事人?那么,她也不必跟他客气了,免得待会儿她对他笑了,他还以为她在勾引他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