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拿出玉殃是想吓唬他一下,出出自己胸口的郁闷之气,毕竟被令狐问君当面告知,在金城王宫中竟然潜伏看这么大的一个细作,着实让她吃惊懊恼,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尚启阳会承认得这么痛快,而且是一副即刻赴死也在所不惜的慷慨之态,倒让她为之一震。
“圣朝有什么好的?你在金城生。金城长,就该做金城人。其实本宫可以不和你计较你做圣朝奸细这件事,也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件事一--”
尚启阳却不惜逾矩的先行打断她的话,“微臣之罪可遭千刀万剐之刑,但若让微臣叛国,纵遭千刀万剐也是不能。”
金城倩捏紧指骨,恨声道。“你倒是很有节操,可是你受过圣朝多少恩惠?竟能为圣朝这样卖命?本宫现在若要杀你全家,易如反掌,名正言顺,你就不替家中老少着想吗?”
“微臣祖辈世受圣朝皇恩,微臣纵然是在金城长大,也不敢数典忘祖,家中老小包是都遵循祖训,不敢有违半点分毫。”
尚启阳的回答忽然令金城倩对他肃然起敬。也不知道圣朝是怎么施恩教的,竟能让离国几十年的老臣还死心场地的为之效命,相比之下,他们金城也有这样忠君爱国的人吗?
她骤然感到气馁,对他说道。“你起来吧,本宫不杀你,更不会杀你家人,本宫已经和圣朝丞相令狐问君达成协议了,若不是她主动赠本宫玉决,本宫哪里会知道你的身分。”
在这须刻间就经历了先死后生的一番过程,他也不禁心下骇然。令狐问君将玉诀交给金城公主虽然并非临时起意,但也还没有来得及告知他此事,所以他今天是真的以为自己的秘密败露,死期已到了。
金城倩缓和脸色,低声问。“入宫后我见宫中有不少生面孔,是不是宫内最近换过人了?为何换得这么多?”
尚启阳答道。“是,因为新王登基后,王后说宫内的侍卫并非是从王府中带出的心月复,恐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就换掉了大约三分之二的人。”
“是王后的意思?”她秀眉紧整,暗自纳罕。她的这位王后婶婶以前在王有中是个很沉静寡言的女子,向来对国事不感兴趣,连听说自己的丈夫要做金城王这等大事都淡然对待,没有一句议论,哪怕是感天谢地,入宫后倒对权力如此在意吗?“我去看看王后……叔父去世后,王后住在金华宫吧?”
“不,王后还住在她的金凤宫。”
这就又不对了!金城倩更加狐疑。按照惯例,如果王去世了,要停灵承坤殿,而距离承坤殿最近的金华宫就是王后那时候入住的地方,为的是方便每日去承坤殿举哀,处置国丧上的各和事宜,怎么王后却不按常理做事?
她起身踱步,随口问。“尚大人,这宫内现在是否还是你负责统辖?”
“虽然名为微臣统辖,但实际上王后的堂弟--校尉胡仲育统领着宫内那三分之二的人手。”
金城倩止住步子,立在原地想了想,说。“先放话出去,就说本宫刚从玉阳回来,舟车劳顿很辛苦,身子不适,这两日就不见外臣了。”
“是。”
“然后你去叫方太医进来,本宫自小就是由他看病,他的人品本宫信得过。”
“是。”
“还有,你命人出城去找萧天易将军,他手中有三万大军,命他即刻带着一万人马到都城外护驾。”
“……”尚启阳讶异地问。“公主,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不到?”她冷笑道。“你是真没想到,还是在和本宫装糊涂?你只要照着本宫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是。不过若萧大人问起护谁的驾,微臣该怎么回答?”
金城倩美丽的面容上满是骄傲的冷艳,她吐气如兰,吐字如铁,“护本宫的驾!护本宫父王的驾!护金城国的驾!”
第七章新皇继位(1)
圣朝自开国以来,皇位的改朝换代都是在先皇去世之后完成的,主动退位的事件从无先例。这一回,圣皇是破例了。
圣皇要退位的消息一经公布,朝野上下大为震动,文武百官全都拥到皇宫门前请求勤见,希望圣皇能收回旨意,但是圣皇一概不见,只丢出一句话,“朕意已决,绝无更改,再有多语扰乱圣心者,视为逆臣处置。”
大势所趋,已然这样了,有那会见风使舵的人便立刻改道去了玉宁宫,向太子圣怀璧道贺,没想到又扑了空,而且不仅太子不在玉宁宫,大家也找不到令狐问君。众人热热闲闹的在几个地方分头找人,却谁也没找到,吵闲了一天之后才纷纷散去。
同一时刻,被找了一天的那两位红人正躲在圣都西郊的静心寺中,屋外钟声女乃女乃,屋内静若幽夜,只一缕夕阳打入窗内,映在桌案之上,又映得桌案后那张俊美如仙的面庞异彩闪烁,黑眸中流光灼灼。
“我们给三国送了请柬之后,你猜谁会应邀前来?”圣怀璧放下了笔,率先打破沉默。他刚刚起草了一份请柬,通知金城、玉阳和黑羽三国到圣朝观礼。
因为圣朝地位高于其他三国,历来圣皇登基,其他三国国主是要到圣朝祝贺并观礼的,若是因故不能前来,也要派遣身分尊贵的皇室宗亲或是朝廷重臣代为参加。
令狐问君坐在他斜对面的炕上。手中正在翻阅的是她事先从礼部要来的历代圣皇登基大典的纪录,一边看,她还在一边摘录并修改。
听到圣怀璧问她话,她也没有抬头回答,只低着头随口应道。“玉阳和金城应该会派人来,但是金城倩和小谢大概都不会亲自到场,黑羽王更不会来了。”
“这么说来,我会是历代圣皇中登基典礼办得最无光彩的一个了?”他笑道,眼中却没有遗憾怅然之色。“不来最好,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名目借题发挥,若他们目中无我,有犯上作乱之意,就能名正言顺出兵把他们一个个灭掉,一统江山!”
她此时才抬眼看他,但也只是翻个白眼,吐出两字,“作梦。”
“多少事不是先从作梦开始的?”圣怀璧挑眉说。“你这个人这辈子就是连梦都不敢作,所以才活得无趣,若不是遇到我,就是一辈子做个哑巴承相而已。”
令狐问君一征,忽然停住口没有反驳。
圣怀璧见她竟然不反驳,还以为她生了气,立刻变脸赔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我在想……你说的的确有理。”她对看他微微一笑,道。“做人像我这样保守并不好,商人若保守则不能获利,农夫若保守则不能丰收,剑客若保守则不能退敌,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他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突然想通的?”
“因为我在想金城倩。”她垂下眼,“同样是女人,我心中还是佩服她的。她十二岁就开始帮着父皇打理国事,十六岁就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公主,明明有女王之位唾手可得,却偏偏远嫁玉阳,为的是让金城能有一个稳固牢靠的靠山。她牺牲自己成全大义,有勇有谋更不故步自封,换作我是她,只想着偏安一隅,绝不可能贸然远嫁……”
“你不能远嫁是因为你命中注定要等着我。”圣怀璧在旁边嬉笑插话。
令狐问君依旧陷入深思之中,“如果当时黑羽定海跟着金城倩来圣朝,我能多点胆色,或许不至于让圣朝在这几年依然陷入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