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着车窗叹道:“我此番到北燕来,和沈慕凌是有过约定的,他同意我探亲几日,但是到时必须回去,否则我就是有逆反之心。你知道他这个人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牵连者众……”
“今日总会了结的。”风自海又笑了笑,拍拍车窗,先拍马走了。
抬头望去,她已能看到两军扎营之地。说起来,北燕这六、七百的残兵败将能有多少战力?隔着一条小溪,对面密林之后,影影绰绰全是天府的大军,她记得,天府兵部的官员说过,他们至少派了三千人驻守在此,只是不知道后来沈慕凌是否有再增兵。
她下了马车,随行的宫人急忙拦阻,“殿下,风将军说了让您在原地等他。”
陈燕冰扫视众人一眼,“原来你们都是听风将军的话?”
她往前走了十几步,已不见风自海的身影,目测自己若走到北燕军营前也不过须与的工夫。既然他总拦着她,不如自己亲自过去见一见那些人,说不定会有副将愿意听她的劝告。
于是,她迈开步子走去,身后的宫人们原以为她不过是下车活动一下筋骨,见她竟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皆是惊然,一边喊着“公主殿下”,一边追跑过来。
她头也不回,执意往前走,忽然身后几声惨叫此起彼落,她不知出了什么事,驻足回头看去,竟见到惊骇的一幕——
十几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个手握亮晃晃的短刀,一刀一个将那些宫人的性命了结,转眼之间,十几名从北燕跟随她到天府投降,又被沈慕凌从天府送回北燕的忠仆,就像被砍倒的稻谷一般,接连栽倒在血泊之中。
第9章(2)
大惊之下,陈燕冰怒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不发一语,如黑云压城将她团团包围,那十几把带血的刀就横在她的面前。
“公主逾时不回天府,武王对您十分不满,特命吾等前来诛之!”其中一人高声道。
陈燕冰心底一沉,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说不出的悲凉。
她冷凝起眉地说:“休想骗我!你们绝不是天府的人!天府人岂会称我为『公主』而非『皇后』?天府人又怎会在北燕的土地上杀我?沈慕凌若想我死,自有千百种方法,绝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说!你们是谁的手下?谁主使的?”
带头之人冷泠回道:“公主不信就算了,我们奉命送您一程,阴曹地府之下,请公主恕罪!”说罢,十几把刀齐齐地砍向她。
知道难逃此劫,她双目一闭,心中闪过的文是沈慕凌的那句话——
别人都不会骗你,只有我会骗你。
不,其实是天下人都在骗她,只有沈慕凌对她说了真话,只可惜她已明白得太晚。
但是刀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任何一柄刀都没有落下……
耳畔响起的是同刚才一样的惨呼,但并非出自她的口。当她睁开眼只看到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四周,但身上看上去并没有伤口,再细细一瞧,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极细的血痕。
她呆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让她来不及反应。倏地有人从后面将她一把揽过,不待她挣扎,就被人强行搂入怀中。
“跟我走!”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她仰起头,看到那张可恶的脸时,心中竟奇异的平静下来,长出一口气,欲言又止。
她被他护着往岸边走,抬起头才发现四周竟有百余名天府士兵,不知从哪里平空冒出来的。
她回过头,看到地上那些尸体,忍不住低声问:“那些人……是北燕人吗?”
他冷笑道:“难道还会是天府人?你刚才不是振振有词地说,不相信是我要你死吗?”
“为何一定要我死?”她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拽得死紧,指尖颤抖着,“我死了,引起风波不断,北燕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吓傻了吗?这点道理还想不明白?”他不耐烦地说:“在北燕的土地上栽赃诬陷是我们天府人杀了他们的公主,这北燕皇族最后的血脉,足以挑起北燕各地分散的残兵败将的士气,士气一旦像死灰复燃般重新点起,就是幕后主使者最乐见的情况。”
尖锐的破空声一响,他向旁侧首一避,出手如电,竟抓住一支飞来的暗箭!
他用双指将那箭折断成两截,丢在地上,冷笑着大声道:“风自海,亏你号称北燕第一猛将!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耍阴谋又藏头缩尾的小人!你设计陷害你们公主倒罢了,到现在还不敢出来见我吗?这样的对手,我可没兴趣和你斗!”
四周树叶沙沙,不见有人现身。
沈慕凌再喊道:“我现在就站在你们北燕的土地上,带走你们北燕的公主,你若想拦阻就现身,否则就给我死在你的龟壳里,别露出一只犄角让我笑死!”
就在他带着陈燕冰往回走时,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说:“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密林,放开喉咙喊着——
“风将军,我知道你的秘密,不单是你想杀我,还包括我皇兄未死之事,我都知道!你有你的坚持,我能明白,但是请将军体谅,我也有我的无奈和原则!
“三个月前,我曾与将军并肩作战,那时将军若劝我投降,我也会恨不得杀了将军,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北燕败了已是事实,将军如何力挽狂澜都没有意义。
“我承认当日投降天府时的确另有打算,但是现在,我心境已变,不能强求。将军想想我那宁愿做平民百姓的皇兄吧,王心已死,何况民心?
“将军心心念念要光复北燕,是将军对北燕的忠和爱,可那些还留在将军身边的几百名将士,他们在沙场上奋力搏杀才保全一命至今,和北燕已经阵亡的数万将士相比,他们是仅剩的精英,犹如我,是北燕皇室仅剩的血脉。
“将军何必要将这最后的一点雄心都埋葬在战场上?他们亦有妻子儿女、老父老母,他们的亲人只想他们平安归来,哪怕让他们拿亡国代价去换,他们也会甘愿……”
“公主不必再说了!”风自海从树丛之间闪身而出,一脸的狰狞,却是满眶的泪水。“微臣知道,公主觉得微臣是冥顽不灵的傻子!明明国家已亡,陛下苟且偷生,公主卖身求荣,就微臣还在苦苦力撑旧主之名。
“但是北燕存世百年,微臣家世代护国,微臣不能让北燕最终断送在我手上!微臣就算是死,也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丢失气节去做一个降将!”他瞪着沈慕凌道:“武王,我虽是败将,但也要有个体面的死法。王爷觉得我没胆子见你,我就出来了,不知道王爷敢不敢和我们一场生死赌局?”
沈慕凌斜吊眼角,看都懒得看他,“你有资格和我谈任何条件吗?我若不答应你,就是不敢了?”
风自海呵呵笑道:“是啊,王爷处处力压于我,你仗着人多势众,要杀死我也非难事。只是教我之前,却连个赌局都不敢答应,可见王爷也不是什么勇者,那就别再摆出一副英雄无敌的样子,让人笑掉大牙!”
“这般向我挑衅,你还真是不要命呢。”他低头看,向陈燕冰问:“这该不是你设下的计吧?”
她紧张地小声道:“不是。你不必答应他,这没有任何意义。”
“英雄一怒为红颜啊……我向来不是之徒,你也不是绝色佳丽。”沈慕凌托起她的脸,看着那块青色胎记,微微笑着,“男人之战都是为了江山,无论是你皇兄、我皇兄、风自海……他想干什么我知道,他的理由是为了北燕的江山,而我……偏要与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