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君下了车,打量着四周,这个目的地与她之前所想大相逗庭。她不理解朱成渊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儿来?
她回头去看,他正在吩咐花钰,“你们先回府去。若有人问,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客,这两日所有的外客一律挡驾。”
看着花钰,她张口想说句话,却梗在喉咙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马车。
“进来吧。”朱成渊驻足等她。
她一步迈进正面那间草屋,不禁愣住。
这草屋从外面看与一般的衣户没什么区别。但里面,雪白的墙壁,雕花涂漆的樟木家具,雪白色床慢,床上有一张矮桌,摆着淡青色的茶具,一栖银白色刘鞘的长剑料挂在墙面上。在房间的最西面另安置一张高桌,一张看上去很是古旧的七弦琴横卧在上头。
这里太素净,太雅致,太不像是此地该有的布置。最重要的是,这里就像一个女子的闺房。
“你怎么……”她张口结舌地望着这间房,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热辣辣的。
“随便坐吧。”他手一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一会儿我晚上还会有个客人,你不用开口说话,只要在旁边听着就好。”
她的手指按在那古琴的琴弦上,深深吸气。这琴弦仿佛有魔力一般,手指触及到时,她整颗心都触化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只有蠢蠢欲动的手指懂得。
朱成渊望着她神色不定的表情,淡淡的说:“这房间是按照那女人生前住的样子布置的。屋内的东西都是她原来所用的,包括这张琴和墙上那把剑。”
“你这样做……又何必呢?”她背着他,声音沉郁,“你既然这么恨她,再看着她生前留下的东西,岂不是自我折磨?”
“总要折磨自已一下,才知道这恨伤人伤得有多痛。”他的语气平淡,但字字滴血。
她听得心里抽疼,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正望着那栖刘出神。
“你到底为什么对她这样念念不忘?一个青楼女子,就算长得有几分姿色,像她这样的女人,京城中绝非只有她一人。为了这样的女子,搞得自己赔然梢魂、形铺骨立,伊人泉下有知也难以心安,何必?”
朱成渊却笑了,“花铃以前说过,她最不喜欢的诗词中有一首写得最是动人却最是虚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说她不信一个男人可以为女人做到这两句,因为男人的心最善变,最轻浮。倘若真有男人做到这两句,必然因为那女人是他没有得手的,才会念念不忘。”
“这世上当然不会有堂哥都不能得手的女人。”她努力挑高唇尾弧度,“堂哥对她念念不忘也好,恨也好,只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对一个死人无须执着,因为当她到达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她对你的爱已经了结。你对她有情或是无情,也该在那一刻终止。”
“是吗?”他望着她,“你以为感情会和礼物一样,既送得出去,又能收得回来?她死了,她的情终结了。可我还活着,我的恨还在。”
“你对她……有情?你真的确定那是情吗?也许只是你的不甘心而已。她在世的对候你对她好过吗?你对她说过你喜欢她吗?你对她许诺过会照顾她吗?堂哥,你知道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就是懊悔自己已经无法追回的。”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她就是乱你心的一个影子罢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怜取眼前人。”
他站在她面前,低,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哦?你说起大道理来倒是挺有一套的。我从不知小堂妹在男女之事上竟有如此见识。怜取眼前人这句话说的好,可是我该怜取哪位眼前人呢?你吗?”
朱成渊捏着她的下巴,幽深的黑畔与她对视。
那近在眼前的压迫力让她的呼吸停沛了一瞬,熟悉得令她谏然一惊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选速地推开他,笑着掩饰道:“堂哥真会开玩笑,我这么一个五丫头,又没姿色又没才学,堂哥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更何况你知道我已经仃了亲。”
“还没有正式下聘,就不算仃亲。至于能不能收到聘礼,也不好说。”他诡异地笑应。
笑得她心里发毛,不禁月兑口而问:“此话怎讲?”
外面忽然有马玲声响,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出房间,对着从马上下来的男子笑迎着,“宗瑞兄真是准时啊。”
屋内的紫君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几步奔了出来,一手扶在门框上,眼睛死死盯着来人。
张宗瑞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见一名陌生女子出现,不禁面露诧异,问道:“王爷,这位是……”
朱成渊一笑,回手揽住紫君的肩胯,满是戏蟾的口吻,“这是我的新宠,走到哪里都要粘着我。”
他低声请示,“王爷与我要谈的事情,她也可以听吗?”
“当然,本王与她之间没有秘密。她爱本王爱得要死,也不会透露本王的秘密给别人知道。否则她不就成了寡妇了?”朱成渊肆意胡说,眼角余光偷瞥着紫君的反应。
只见她设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用言词轻薄了,一双秀眉深擎,目光幽冷地直盯着张宗瑞,那眼神似可以杀人。
他淡淡一笑,手掌将她接得更紧,开口问:“四哥那里情况如何?听说近日前线连续大捷,陛下的疆土已经有三分之二都尽遍于他了?”
“是。”张宗瑞也觉得这女孩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怪,好像染上一股很怨毒的神色,但他有要事在身,只得抛至脑后。
“四殿下让我给您带个话,大约这半年之内,我军就要全面总攻,争取在六个月内拿下全部的国土,攻入皇城。到对,必然还要靠王爷的配合。”
“这自然好说。只是二哥现在虽然委我以重任,但其实盯我盯得很紧,我的府外对常有人监视。一个月前甚至还有刺客刺杀我,害我重伤。我想大约也是二哥派人下的手。”
紫君听到这里,惊得抬起头瞪着他,“是皇帝要杀你?”
他没有立刻回琴,继续和张宗瑞道:“兵部尚书许成义是现在最大的麻烦,把他弄下去,兵部就是一盘散沙。二哥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无奈朝中无人可以顶替他的位置,所以只能勉强用人。我正在努力搜罗他的罪证,希望能有机会把他扳倒。”
“许大人……”张宗瑞听到许成义的名字,叹了口气,“说起来许大人是在下的恩师,当年武举多亏有许大人一手提拔,才有今日的我。”
“但他对你也并非全有恩吧?”朱成渊冷冷一笑,“我也听说当年花墨言蒙冤入狱,夫妻被斩,全家获罪,是许成义在背后一手操纵。但是最终那陷害忠良的罪名,却都让你一人背了。”
说到这里,他明显感觉到紫君的身子绷得僵硬,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指模得很紧,但掌心却如玉石一股冰凉。
张宗瑞叹气,“花大人那件冤案我也有错,不该将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告诉许大人。他两人政见不合,早结了梁子,许大人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朝廷之事,其实无非如此。党同伐异,谁能容得下谁?”
朱成渊一笑,“既然如此,我例也要提醒你一句,宗瑞兄有没有考虑过待我四哥得成大业之后效仿范蠡,及对抽身呢?你也算得上是立朝功臣,可是历来这开国立朝的功臣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