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陛下只召见王妃一人。”小爆女说着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有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充斥她的胸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很想装没来过,装病、装傻、装疯……装什么都行,只要能不进去……但是天不从人愿,因为皇帝已经看到她了。
“依人,进来吧。”朱祯裕冲着她点头的同时,将一卷黄色卷轴放在桌案上。
她心中满是莫名的恐惧,但嘴角挂着的笑容依然温柔可亲。“父皇今日不是该去圣坛主持册封大典吗?”她像往常一样闲聊着。
“那里人太多了,朕最近身体不好,就都交给礼部去办了,也好让年轻人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等到晚宴时,朕才会出席。”朱祯裕的脸上也挂着笑容,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黄色卷轴,“这个东西是朕要交给你的。”
简依人疑惑不解地走上前,将那卷轴拿起。这卷轴很轻,是用最美丽的丝绸做成的,她认得这种丝绸——
数年前,当她奉旨嫁入宫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卷轴送来的旨意。
如今,这是她收到的第二个卷轴,这里面写的又是什么内容?为何父皇要在这时将一道旨意交给她?
见她一脸困惑,朱祯裕道:“别猜了,自己打开看吧。”
她轻轻吸气,将卷轴缓慢地展开,突然间,那上面的字像是乱箭一样刺中她胸口,让她疼得几乎像要吐出血来——“父、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要儿臣去……看守皇陵?”
和她的惊慌失措相反,他的眼眸显得更加沉稳深邃。“今日是世弘的大日子,从此以后,世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朕不希望这世上再有任何意外毁掉这个太子,你明白吗?”
简依人慌乱地抬起眼,仅仅一瞬的眼神交错之下,她赫然明白了——父皇什么都知道!她和世弘的一切,他都知道!
“你若是肯接旨,朕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是不肯,或是让世弘知道了这件事……朕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朱祯裕这一句冰冷无情到了极点的话,说得依然抑扬顿挫,仿佛带着些悲悯的情绪。她猛然抬起头,紧紧攥着那卷黄色卷轴,笔直地跪了下去,却没有叩首,只是干涩地说:“儿臣明白父皇的用心良苦,儿臣会遵旨行事。”
“绝不能让他知道,”朱祯裕再次警告,“若是他因为你和朕翻脸,他这个千方百计得来的太子之位也就只有让贤了。”
那种如同被刺骨寒风侵袭的颤栗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咬紧已经开始颤抖的牙齿,竭力让自己素来雍容平和的笑容重新绽放出来,“父皇放心,儿臣知道分寸,绝对不会拖累二殿下的。”
然后,似是忘了该再谢恩叩首,也没等皇帝恩准起身,她便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子,抱紧那卷毁坏她人生之路的圣旨,决然地掉头而去。
这座深宫、这片殿宇曾给予她无上的荣耀,也给予她无边的痛苦。当一切的艰辛终于要化作甘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甜美的甘泉并非她可以品尝。
好傻。
她本就不是这宫廷之人,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
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是这皇宫的过客,亦是朱世弘人生的过客。他是真的不知道她要被驱逐出宫的事情吗?他没有刻意隐瞒这个消息吗?
极度的失落和绝望几乎撕碎了以往她对他的信任。
那卷黄绫带着最骄傲的嘲笑,紧贴着她的胸口,扼住她的喉咙……
第1章(1)
七年前。
简依人第一次入宫是跟着母亲到宫内为李太妃贺寿。
李太妃已经七十岁了。对于长年生活在宫中的女人来说,能活到这个年纪着实不容易,所以给李太妃贺寿也成了皇帝朱祯裕为彰显后宫祥和、倡扬孝道的大事。
李太妃曾是先帝的一个宠妃,育有一子一女,只可惜儿子没养大,因病去世,唯一的女儿后来也远嫁他乡,她可说是孤苦一人,在宫中寂寞煎熬,但之所以能活到七十大寿,应该是由于她为人宽和、性格纯善,对大喜大悲之事从不过于纠结的缘故。
这次大寿若不是皇上坚持要为她办,李太妃自己并无过分张扬之心。
当简依人跟着母亲走进李太妃的卧香殿时,殿里已经聚集了众多前来送礼道贺的女眷。
简依人今年十四岁,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入宫的女眷中是极少数的,她谨慎小心地跟在母亲身边,不敢错走一步。入宫前,母亲一直谆谆教导她少说话、多看多听,为了日后的好事开开眼界。
日后的好事是什么?她心中多少能猜出一些,却也不敢说,传闻明年太子就要选妃,太子朱世隆早已成年,但是正妃人选迟迟未定,只纳了几个侧妃诞育子嗣,所以宫内宫外有很多人都看准了太子妃这个位置,都希望将自家的女儿推上宝座。
她并没有雄心壮志要当太子妃,尽避见到她的人都夸她美貌,但她深知在皇宫之中只凭美貌是难以生存太久的。
“兰馨,你好久没有到宫里来了。”容妃一见到简依人的母亲华兰馨就开心地过来拉住她的手。她们是表姊妹,儿时常在一起嬉戏,即使长大后各自嫁了人,却依旧保持着亲密往来。
华兰馨也很高兴地寒暄道:“前些日子依人一直在生病,我也难得有空,才没有打扰你,而且老是入宫找你聊天,我怕会给你惹麻烦。”
“谁敢嚼我的舌根?”容妃眉毛一挑,又笑着去拉外甥女的手,“依人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怎么身体这么弱?病已经好了吗?”
“谢谢娘娘关心,我已经全好了。”简依人微笑低头。容妃揽住她的肩膀,笑叹了声,“幸好你年纪还小,要是你入了宫,这宫中其他女人还能看吗?”
“曦桐别再夸她了,她年纪还小,可承受不起你这么大的赞美。”
她放开小丫头,悄悄拉着密友,小声透露,“你知道吗?陛下可能要提前为太子选妃。”
“提前?”华兰馨惊得花容失色,“不是一直说,皇后去世不到三年,不能为太子举行大婚,所以要等到明年吗?”
“是啊,但不知道是哪个占星士给陛下进言,说如果太子不在一年内完婚,可能会有大难,陛下宁可信其有,所以决定年底就为太子立妃,不过婚宴得等明年再办。”
“这可不好。”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
依施南的规矩,女孩必须年满十五岁才可以论及婚嫁,依人今年只有十四岁,到年底也还不足十五,若是错过了这次大好的机会,可就是终生的憾恨了。
“曦桐,你可要给我想想办法,我费尽心力养育依人到现在,可不想她最终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华兰馨紧拉着容妃的手,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简依人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参与这个话题,于是和母亲打了招呼之后,便悄悄地转到小院门口去看一种没看过的花儿。
她从未见过这种奇怪又可爱的小花、像是一串串用雪花堆成的小铃铛,隐藏在宽大肥厚的碧绿叶子之下,感觉含羞带怯、清雅宜人。
她蹲在那里看了好久,简直是看入迷了、最后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小小的花苞,突然,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这铃兰花是前些日子从海外运来的,才刚种上不久。”
简依人吓了一跳,忙抬起头,只见几步外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少年太过瘦弱,他那被腰带系起的细腰看上去比宫中许多女子都更不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