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齐郝任忍不住在心底怨怼,老人编谎或许是出于无奈、或许是情有可原,但难道那被老人耍赖硬托付上的就是活该、倒楣吗?
虽说他也正有意想退出江湖,想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但那并不代表他会傻头傻脑的去认养一间破客栈,以及照顾那随客栈附赠的三枚小包袱。
思前想后,齐郝任花了点时间,终于将思绪整理完毕,便漠然的启口。“我也想亲自还他,并且和他讨个公道,可惜你爷爷去的地方我暂时没打算去,也没兴趣去。”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爷爷他……他……”小脸失了血色,惨白如雪。
“没错,你爷爷死了;而我,不过是来帮忙送骨灰的。”即使真话有些残酷,但齐郝任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清楚,免得让这些小家伙们对他心怀错误的期待。
“我爷爷他真的……真的……走了吗?”红豆死命的瞠大眼,强逼自己忍住泪水,却就是管不住那如断线珍珠般的眼泪,唏哩哗啦落了一地。
那双原是写满着固执,带着谴责意味的美丽大眼,换上了脆弱、无助的神采,像煞一只迷了途的小鹿,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
齐郝任原已准备自腰囊中取出骨灰坛,把东西放下后就拍拍走人,却蓦然的心头猛抽,莫名其妙的让那双伤心、无助的小鹿般大眼给扯住了脚步。
情况有些不太对,齐郝任的心底响起警钟——想他既非初涉江湖,容易被人欺骗的年轻小伙子,也曾见识过比眼前情况更糟糕的人家,却不知为何,那双伤心的水眸让他就是无法狠下心,像个没事人般的翩然离开。
跋在自己做出失去理智的决定前,齐郝任以不带感情的冷音提醒对方。“你们既然要让他拖着那样病疴的身体出门,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才是!”
“爷爷是偷偷溜出门的,他留书出走,说是要赶在他咽气前,帮我们相回一个足以信赖、托付的好人。”红豆以带着泣音的微弱语调,幽幽诉说着。
好人?!一个足以信赖、托付的好人?!
齐郝任眼底又是讶然、又是愧然,又是深深的不以为然——名唤“郝任”可不代表他就是个“好人”!
将一个江湖中及官场上被视为头疼人物,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盗狂”视为托孤人选?那老人果真是病得不轻,也难怪会迫不及待的驾鹤西归了。
哼!阮老头是解月兑了,潇潇洒洒的驾鹤西归:那他呢?也能同样潇洒的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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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齐郝任自觉最贴切的形容词应该是——如影随形!
没错,如影随形!无论他在做什么,总能从眼角余光瞧见一个紧盯着他不放的倩影——
在他看书时,那人影会轻手轻脚的端个竹篓,坐在离他不远处,低头拣豆荚;在他运气练功时,那人影会拎桶清水靠近,嘴里哼着小调,动手洗衣裳。
在他到塘畔冥思时,那人会拿张白纸坐到对岸,说是想画荷花:就连他夜里上床睡觉时,那人影竟然就在廊下打地铺,直接睡在他门外。
齐郝任原是想佯作视若无睹,让那人影自讨没趣、打退堂鼓,却没想到她还真是固执,甚至像是跟上了瘾似的,见他没开口骂人,索性一点一滴拉近距离,几乎都要成为他的影子了!
这一日,向来惯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齐郝任终于受不了的爆发了,“阮红豆!你到底是闹够了没有?”
“人家哪有在胡闹?”被点名的纤小人儿就算是打直了腰杆,却连他的肩膀都还不到。
可即便如此,在她那张心形小脸上的倔拗却是任谁都无法忽视不管的。
齐郝任眯紧俊眸,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如果不是在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对着一个男人跟前跟后的,难道不觉得羞吗?”
没错,是该觉得羞,因为那阮红豆已是个芳龄十六的大姑娘家了。
在答应留下来的翌晨,齐郝任才知道自己对于被托孤的对象看走了眼——那两个抱着他大腿不放的蛮小子是男孩儿没错,但那挡在他面前,以一双无助大眼害他走不掉的却是个女女圭女圭,一个早已及笄的十六岁女女圭女圭。
而他看走眼的还有一项——在这小丫头将黑漆漆的小脸洗干净,套上女孩的衣裳后,虽然仍旧只是荆钗布裙,却已无法掩盖住她五官清丽的小家碧玉风采了。
原来她不但是个女女圭女圭,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女圭女圭!
而这也正是那老人——阮家爷爷在临出门前留书要她改易成男装,甚至弄脏脸蛋,直到他为他们姊弟三人找回能够照顾他们的人的原因了。
如果早知道三个娃儿中有一个是女孩,他可能会重新考虑去留,倒不是他对女人存有偏见,而是他浪荡江湖惯了,对于这种擅于制造麻烦的生物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瞧!他对于女人的看法果然没有错,不过才待了几天罢了,他就已经快让这个丫头的所作所为给逼疯了。
听齐郝任问得不客气,红豆也毫不客气的回敬过去。“羞?你也想太多了吧?我跟着你又不是因为看上你,我只是怕你开溜!”
“哼!我与你们姊弟三人非亲非故,就算走人也没什么不对。”
“可你……”小人儿听得急了,“你不是说好要留下来帮我们吗?”
“哼!那是被你们逼得非点头不可,但如今看来,你似乎并不打算信任我,既然我们彼此心存不信任,又何必非要强绑在一起?”
“我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嗯~~难免有些小担心。”毕竟他们才相识几天,哪能全然的推心置月复?
齐郝任抿抿嘴,神色写满了不屑,“如果我真的决定毁约,你以为就凭你的本事,能拦得住我吗?”
“好啦、好啦!”红豆举高双手投降,“你不爱被人跟,我就不跟;你要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
可虽说是举手投降,她还是忍不住扮了个鬼脸,“那你跟人家说清楚嘛!对于我们富贵客栈以及我们三个,你打算怎么做?”
齐郝任不耐的挥挥手,“我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从来没有向人交代想法的习惯。”
红豆奉上甜甜的笑靥,“你这习惯不好,要改;你不说清楚,咱们怎么帮忙呢?”
对于红豆甜蜜的笑容,齐郝任回以嗤之以鼻,“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忙,更不习惯和人商量。”尤其是和一个什么都不懂,就只会胡缠着让人心烦的丫头。
“你不需要我需要!我就是要你跟我讲清楚!”偷偷跟了这么多天,红豆早已看出眼前这男人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决定加强火力,化身为小小的赖皮鬼,小手伸去摇晃他的手臂,撒娇软语。“好人好人大好人,郝任哥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你行行好,快跟人家说嘛!”
齐郝任冻着俊颜没吭气,不许自己对这丫头有多余的反应。
红豆却不死心,跳前跳后的在他身旁猛送笑脸,搞得他眼花撩乱不说,血液竟也因为嗅着她那独特的馨香,而莫名其妙的债张起来。
被了!他受不了了!虎掌伸去钳住她的纤肩,他火冒三丈的制住她的动作。“吵死人了!等我说完就给我滚出我的视线范围,别逼得我毁诺走人!”
眼见目标达成,红豆赶紧伸手捂嘴,乖乖的点着头,晶莹的大眼里闪耀着熠熠光采。
“首先,九岁的黄豆得上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