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傲跟着青衣小童上了第二层,刚刚上楼,他不禁一楞,这一层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之外,再没有别人。四周赏湖的凭栏都被淡紫色的纱帘垂挂遮挡,连外面的景色都看不清楚。
“古连城人呢?”元非傲声音一沉,“搞什么名堂?”
本来先他一步上来的青衣小童此时却站在他身侧,在他问话的时候,他悄悄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趁其不备,一剑刺了过去——
元非傲身经百战,对于危险杀气益发敏感,只是这次小童扮得太好,让他一时间失了防备,但在剑气划破自己衣服时,他已本能地一闪身,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对他勃然怒道:“为何行刺于我?”
青衣小童一击不中,略显讶异,但还是嬉笑道:“不好意思,将军大人,这是我家少东的意思,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说笑样,手下的短剑却未曾停止攻击,一句话之间已经唰唰唰连刺七剑,每一剑都招招朝要命的地方下手。
元非傲眉心一凝,喝斥,“小小年纪,怎么下手这样毒辣?”他袖口一卷,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青衣小童,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然后他手掌为刃,悍然劈在小童手腕上,痛得对方不得不松开剑。
“真是古连城让你杀我的?”
元非傲刚要质问,青衣小童忽然一个翻身,就要从栏杆上翻跃下去,元非傲眼捷手快,长臂一伸,已将他抓吊在栏杆外。
“想跑,没那么容易!”元非傲冷冷说道,手臂向上一提,轻松将青衣小童提回船内。
青衣小童仍不死心,刚刚落地,就用双拳打向元非傲的面门,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攫一折,只听一声惨呼,青衣小童的胳膊被他当场掰断,疼得昏厥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元非傲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满肚子的莫名其妙。
先是一入宫就被皇上莫名其妙地硬塞了一桩婚事给他,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他未来的大舅子邀请,再然后莫名其妙的遭人攻击!
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到天下钱庄质问古连城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到底他元非傲哪里得罪他,让对方如此想杀死他?
想想,这事又透着诡异。如果古连城要杀他,不应该先向皇上要求嫁妹。难道这孩子其实是古连城的对头派来的?假借古连城的名义找他,想杀了他之后嫁祸古连城,来个一石二鸟?
不管怎样,还是先找到古连城问个明白,他那里必然会有线索。
想到这里,他对着船下的艄公大喊一声,“返航!”
这一声堪比惊雷,甚至让某个艄公吓掉了船桨。
片刻之后,画舫已经重新靠岸,而站在岸边等他的属下却急匆匆奔至,对他说:“将军,刚刚得到飞鸽急报,距离此处三百里的盐城附近发现可疑人马,怀疑是秋蓟国的士兵,盐城守将邓澜将军请示您该怎么办?”
“盐城?”秋蓟刚刚与他们昊月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怎么又会有可疑人马出现?“给邓将军传信,说我最迟明日就到。”
他果决地做出判断,然后纵身上了马背。
属下提醒道:“将军,那陛下这边的事情……”今日入宫他只是面圣,述职之事还未完成。
元非傲一摆手。“无妨,传话给陛下,就说边关有事,陛下会谅解的。”然后他又想起一事,“船上有个断了胳膊的小子,带着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将所有事情吩咐完毕之后,他挥动马鞭,纵马离开这片扰人的春波湖。
如今湖面寒风萧萧,饶是他铁打的身子都不禁觉得寒意逼人,还是早早离开得好。
暂时来不及去问古连城了,不过带上这个小童,不怕逼问不出线索。
第2章(1)
“好疼……”
听到小童的申吟,正在吃晚饭的元非傲向身后角落中蜷缩的那团影子瞥了一眼。这孩子看似阴险歹毒,但身子骨到底还是娇弱,扭断他胳膊居然让他昏了一天,连队伍晚上在宿县的县衙安顿下来,他都没有转醒。
属下原想泼冷水把他泼醒,但他没同意。他怀疑这孩子是装昏迷,且看对方能装到什么时候。
现在,这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吗?
隐隐约约的,他又听到小童在申吟,断断续续的飘进他耳里——
“娘,我胳膊好疼,别再打我了……”
这孩子梦到什么了?难道他娘以前常打他?
禁不住好奇,元非傲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小童身边,蹲下来碰了碰他的胳膊,小童立刻疼得抽动嘴角。
他见过不少伤患,知道这种痛苦的表情绝不是虚伪作假。隔着衣服,他觉得这孩子似乎正在发烧?他用手试了试小童在外的皮肤,果然是烫的。
他回身叫着随身的副将,“肖典,去找个大夫来。”
肖典好奇地探头。“将军,还要给他看病?这孩子不是要杀你?”
“一码归一码,他要杀我,等他醒来之后我问明白了一切,该有的责罚绝不轻饶,但现在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元非傲沉着脸,“快去。”
县衙中就有大夫,所以大夫很快就过来诊治。
一把脉,果然小童发烧了。大夫看到他的胳膊时,不禁吓了一跳。“这孩子的胳膊好像断了,得赶快接骨,要不然下半辈子就要残废了。”
肖典撇嘴,“不用接了,免得他还想行刺我们将军。”
元非傲冷眼看着,沉吟片刻说:“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他现在神智昏沉,就算叫醒了,只怕也不能说明白什么。”大夫虽然迫于元非傲的身份不敢不从,但是身为医者,慈悲之心让他不得不出言劝阻。
小童像是感应到身边有人,腾出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衣角,颤声说:“好疼,娘,我真的好疼。”
众人一时沉默,因为他抓住的正是元非傲的衣角。
元非傲一楞,低头瞪着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小手。白天没有仔细看,此时他注意到,这只手倒是极为细小,真看不出它白天竟想置他于死地。
他蹲在小童身边,端详一阵,然后将自己的衣服向外抽,那小童像是铁了心似的,不但抓得更紧,还哀哀哭求,“娘,我一定会乖的,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再也不和哥哥比了。”
元非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没有再强扯回衣摆,反而拍了拍小童的手,用柔软的语调说:“好,不会打你了,放手吧。”
听到他的保证,小童的嘴角竟然露出孩子般稚气的笑靥,原本紧扣的五指也渐渐松开了。
元非傲回头对大夫交代,“给他接骨。”
氨将肖典在一旁看傻了眼,从认识将军到现在,他从没见过将军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和人说话,更何况还是和一个刺客。
元非傲此时定定地看着小童,沉声说:“我不许他死,明白吗?”
大夫苦笑道:“将军若想他活,能否允许小人将他搬到一处干净的屋子,接骨之事可马虎不得,在地上总不好做。”
“就在这里做。”元非傲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我们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是在尸山血海里随便找块地方都能包扎,只是接骨需要换什么地方?你若是做不了,我来。”
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小童的脸颊,喝道:“喂,醒过来,别装死了!”
小童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他好一阵,似是不能确定,迟疑着问:“你……是谁?”
“装傻还是真的烧糊涂了?”元非傲冷眼看着他,懒得废话解释,“我现在要给你接骨,你要忍住疼,一会儿不要哭爹喊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