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心中凄冷,叹问﹕“二哥,你是一定要杀我了是吗?就算背上兄妹阋墙的千古骂名,你也一定要当这个皇帝吗?为什么?”
凤星桐一咬牙,喝道﹕“你们还听她继续胡说八道什么?把这个丫头的嘴巴给我一箭封住。”
嗖——顿时,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但翻身坠马的人却不是九歌,竟是凤星桐!
巨变突起,两军一阵大乱,此时从九歌的身后有更多的人马涌了上来,鸾镜一手持弓,纵马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九歌怔怔地低问﹕“是你杀了他?”
“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鸾镜一字一字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九歌,他已经不当你是妹妹了。”
垂下眼,她不去看倒在乱军马蹄之下的凤星桐尸体,沉声问﹕“战况怎么样了?”
“兵宫已经被拿下,叛军现在群龙无首,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那么,我们尽快入宫吧。我想看到父皇和母后。”
鸾镜却说﹕“再等一下,宫中情形现在最不清楚,到底你那几个哥哥里还有谁参与了这次的谋反,我们也不知道,你不能贸然进去。还记得我的话吗?你我两人,不能一起涉险。”
九歌回头看着他,“你又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是暂别。”他轻轻吸了口气,“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没事,你再进来。”
“如果有事呢?难道你要死在里面吗?”她拽住他的衣襟,四周嘈杂的人声人影,都入不了她的耳目,她的眼前、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我不想和你分开。”她低声道,“我怕万一分开了,你就再也回不来。”
“怎么会呢?”他柔声安慰,“我不是一直都守在你身边吗?”
“但是我现在益发不敢相信身边的一切了。太子哥哥、二哥……都消失得太快……还有父皇,如果我失去了他,又失去你……我该怎么活?”
鸾镜轻叹着捂住她的嘴,“九歌,你想得太多了,身为未来的女皇,你不该这么多愁善感。”
“所以我不想当这个女皇啊。我希望是你来当。”她的黑眸中除了哀伤和遗憾,还有很多的困惑和不解。“镜,你有太多才华,又好像有很多我未知的谜,我不想知道谜底,只希望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此刻跟我保证这一点。”
“我保证。”他紧紧地环住她的腰,感觉得到身下的她不住地发抖。是因为天冷衣单,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久居深宫中的她,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残忍了?
他努力的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给她,为她平息所有躁动的不安和忧伤。
鸾镜一步步地走进宫去,周围都是见着他的军队而惊恐不已的太监、宫女,但他依然像平时一样,有如闲庭散步般,悠然地和大家微笑点头致意。
“皇后娘娘现在在哪里?”他招手叫过一个小爆女,柔声问。
爆女结结巴巴地回道﹕“在、在乘风殿。”
“陛下呢?”
“我、我不知道,好多天没有看到陛下了。”
他点点头,然后朝乘风殿的方向走去。
乘风殿的门口有一排士兵,这是凤星桐留在这里看守皇后的,现在这些士兵面对巨变,都茫然无措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各位辛苦了。”鸾镜却对他们寒暄似的笑着,“我要进去看看皇后娘娘,请各位让个路。”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识时务的让了路。
走进乘风殿的宫门,一柄长剑就抵在他胸前。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云初浓手持长剑,立在他面前。
“外面的暴乱已经平息,太子妃可以不必再这样戒备了。”他伸出手,想拨开她的剑,但是她的手一抖,剑尖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鸾镜再没有动一根手指,两人面面相觑,云初浓幽幽说道﹕“王爷,你这次回宫很威风嘛,和您逃跑出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冷不热的说﹕“我能活着回来,要多谢太子妃相助。”
她冷笑,“你是想说,我们俩是拴在一起的一对蚂炸,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是吗?”
“这样粗俗的民间谚语,太子妃竟也知道?”鸾镜转了话题,“不知道陛下现在的情形如何?”
云初浓盯着他的眼,问﹕“你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凤皇活着,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如果凤皇死了,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安全,但是……他不想看到九歌的眼泪。
云初浓始终盯着他的神情,等了许久,忽而领略了什么,又冷笑说﹕“你不必担心什么,他还活着,却如同死了一样。”
他皱起眉,“此话怎说?”
“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如同一具活死人。”
鸾镜轻轻吁出一口气。
“放心了?!你要怎样谢我?”
他看了眼依然停在胸前的剑尖,又看了看她,笑问﹕“你想我怎样谢你?”
“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不想留在宫中了。镜,带我走!离开皇城,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她急转直下的要求,让他的笑容敛了几分,柔声道﹕“太子妃不必着急,等女皇登基,江山平定,我可以送您出宫,找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为太子妃安顿——”
“我说的不是要你送我走,而是要你跟我一起走!”她从齿间挤出的句子里带着极大的挣扎,“镜,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而你,却还是要留在她身边吗?”
“是的。”
鸾镜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云初浓所有的期盼都化为虚无,她陡然撤剑,再也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纠缠,平静地说﹕“好吧,那就随你。皇后娘娘就在殿中,你现在可以去邀功请赏了。”
“等一下。”他叫住想离开的她。
云初浓陡然一回头,阴冷地问﹕“怎么?难道要杀我灭口?”
他迟疑一瞬,叹了口气轻声说﹕“浓儿,我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好,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了。我,不值得你的真心,我是个身背罪孽、双手染血的罪人。”
她的笑容有些凄苦,“难道我不是吗?所不同的是,你还有人爱,而我……只有孤独一人。”
鸾镜什么也无法回应,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伤感。
这个女人,他利用过、同情过,也被她救过,如果她没有爱上自己,她可以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吧?!
如今,她死了丈夫,身藏弑君大罪,接下来的人生,她要怎样度过?
他想得出神,连闯入一个人都没有留意到。
对方直接撞进他的怀里,惊呼道﹕“镜,你的手在流血!”
他这才想起手背上还有一道伤口。这伤口不深,只是很长,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也意外低呼,“九歌,你怎么也进宫了?”
“你进来这么久,我不放心,还是进来找你才放心。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一会儿,你的手就受伤了。是谁伤你的?外面那群混帐吗?我要他们的命。”
鸾镜用带血的手拉住她暴躁冲动的身形,一笑道﹕“两军交战谁都难免受点伤,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这伤和外面的人无关,他们没有为难我。”
“那是谁?”
他没有回答,因为内宫门口出现皇后颤巍巍的身影。
“九歌,是、是你吗?”她颤抖而惊喜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九歌的眼中霎时浮现一层浓浓的水雾,她叫了一声,“母后。”然后扑向皇后的怀中。
鸾镜抬起受伤的手,伸出舌尖轻舌忝了一下血溃。这种腥腻的味道似乎注定要陪伴他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