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鸾镜因为赈灾有功,凤皇特意赏封,将他从礼宫调到文书院去管事。
文书院汇集看凤朝及海外上万种书籍经典,事情并不繁杂,很是清闲,平日里除了有个别官员需要查阅资料而上门之外,门口甚至难得见到一辆车马。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南昭英忽然出现,急匆匆地说要见鸾镜。
门口侍卫将他领到后堂,鸾镜正在查阅手边的资料与书目核对,一见到他来,便拱手招呼,“王子殿下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喝茶?”
南昭英谨慎地四处看看,小声问﹕“鸾镜,你我是朋友吧?”
他笑道﹕“当然,殿下何出此言?”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知无不言。”
南昭英的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出口,“九歌公主,你认得吧?”
“当然。”
“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鸾镜讶异地问﹕“此话怎讲?”
“今天一早我在会馆外头碰到她,她和我唠唠叨叨说了老半天,前言不搭后语,一直自说自话,我要走,她偏拉着我不让我走,疯疯癫癫的,就好像……神智错乱。”
他听了一笑,“你对她感兴趣?怎么会突然问起她呢?”
“不是感兴趣,是……唉,你不知道,前几日太子来找我,说陛下有意把九歌公主许配给我。坦白说,倘若两国联姻,自然有益我回国登基执政,而且听说公主长得花容月貌,当时我就一口答应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她会异于常人。”
鸾镜轻叹一声,“太子也真是的,虽然他是一心疼爱九歌,但……总不该拖你下水呀。”
南昭英听他这样说,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九歌公主真的……”
“这事本是皇室家丑,不好外扬,宫内一直视为禁忌。”他溉叹道﹕“本来公主幼年很是聪明伶俐,一直是皇宫上下的心头宝。只可惜她十岁时骑马摔了下来,不小心摔到了头,御医说她颅内有琉血,影响到她的言谈举止,结果她一天天长大,病情也越来越重,眼看年过十八,依然不能出嫁……”
“那也不能坑害我啊!”南昭英激动地叫出声来。
鸾镜急忙摆手道﹕“这件事你千万别动怒,你也知道这样的联姻多半是邦交之亲,其实你娶了公主,凤朝感念你的恩情,总会加倍报答,你回国后,三宫六院嫔妃也少不了,算起来也不吃亏。”
“不行!我好歹是一国王子、未来的君主,怎么能娶一个疯老婆为后?这件事断然行不通!我这就去找太子回了这件事。”
“这也不好。”鸾镜再劝他,“你当面说破此事,既让太子难堪,也让自己难堪。好歹你现在是凤国之客,一旦说开,脸皮扯破,难道你要立刻回国吗?”
南昭英着急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鸾镜思忖片刻,“依我之见,你不妨和太子扯个小谎,就说你父王母后刚刚捎信过来,说碰巧为你定下了与邻国公主的亲事,而这边的事情你尚不及禀明,只好先依从父母安排,断了这边的提议。”
南昭英大喜,“好!就这么办。”
“万一太子或陛下和你索要国内来信,你只说是捎来口信,没有文字就好。”
他拍手赞道﹕“鸾镜,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凤朝里我没什么朋友,只能找你商量,也多亏有你,使我免遭暗算啊。”
鸾镜则说﹕“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对别人提及了,尤其不要提到我,你知道我的立场,在凤朝并不得宠,万一说破,只怕我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南昭英频频地点头,“我也听说之前你去赈灾,其实是太子暗中算计,对你嫉贤妒能。难为你辛苦这一趟之后,总算是混到文书院,可以轻松多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只是日后你自己还要小心谨慎才是。”
他点点头,说了些感谢之语,亲自将南昭英送到门外。
转回身时,眼角余光膘到一丝红裙衣角,“人都走了,你还藏着做什么?”
他淡淡的一句话,将那个人影勾了出来,巧笑嫣然又得意扬扬的笑容,不是九歌公主还能是谁?
“你这个计策真好,真的把他吓走了。”九歌跳跃到他身侧,掩饰不住的笑意从唇底流出。
“我可没有什么计策,这装疯卖傻的招数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鸾镜自顾自地往回走,“公主还是赶快回宫吧,说不准这位南黎王子辞婚之后,陛下或太子会追究下来,你今日去人家会馆前闹腾,难道就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那时候天还早,我只拉着他在车里说话,不会有什么人看到。就是看到了,也听不到我们说了些什么。”九歌依旧沉浸在摆月兑婚事的喜悦中,“哈哈哈,你不知道这位南黎王子看到我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样子,脸色有多难看。”
“其实,他真的不失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婿,错过他,也许将来你会后悔。”
她霍然直视着他,坚定而认真地摇头,“我绝不后悔。”
鸾镜迎视着她的目光,向来清澈宁静的眼波中竟也泛出波澜。
“九歌。”他低低地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嗯?”她也极轻地回应了声,这一声说不出的娇柔婉转,又似有许多的渴盼。
“你……”他迟疑着,斟酌着字句。“今天这件事,你算是做得有勇有谋,或许你不该是个女孩子,若是男儿身,太子也未必能比得了你。”
九歌缓缓垂下长长的羽睫,轻声说﹕“以前我也希望我是个男儿身。但是现在,我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否则……你不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他呼出一口气,笑叹道﹕“傻孩子。”
“我不傻,也不是孩子……”她不接受他对她下的这句判语,但是后半句话,她到底没有勇气能说出口,那是一句或许会让她的父皇母后以及诸位兄长震惊的心里话——
她,不是什么傻孩子,她其实是一个倾慕他的女人。
巴千千万万怀揣登藕芳心的少女一样,她既想有人爱,又想被人爱,倘若这个她倾心所爱的人,也能倾心爱她,便是美梦成真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那一天,毕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阻碍,可不是一步可以跨越的。
所谓咫尺天涯,应当如是啊……
南黎王子的突然退婚,的确让凤皇和太子大感意外。本来已经是拍板定案的事情,怎么说没就没了?
尽避南昭英的理由看似圆满,但又透着蹊跷,凤星愉无论怎么好言询问,他就是一口咬定国内父王母后已经为他定亲,必须遵从父母之命。
九歌冷眼旁观几天,看到太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中的喜悦简直无以形容。
这日,是她的生辰,夜晚的皇宫灯火如花般绚丽。
人群中的九歌众星拱月般坐在凤皇的一边,和皇后、太子平起平坐。
下面依次是各宫宫眷和各位皇子以及近亲大臣。
照例,鸾镜悄悄而来,依旧坐在边远的角落里。
但是抬头时,视线交会,他找到了九歌期盼的目光,两人遥遥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鸾镜看到一个太监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走到凤皇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凤皇的神情立刻僵凝起来,连忙亲手将那封信拆开一看之下神色大变。
此时九歌悄悄溜下高台,来到他身边,举起酒杯对他说﹕“镜皇叔,你今天还没有和我道贺呢。”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恭祝公主殿下千秋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