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母后就是看着人家的闺女好,看着自家的闺女丑。”
女儿颇有醋意的话,惹得皇后哈哈笑道﹕“傻闺女,母后看着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
用完早膳后,从乘风殿离开,绕过了几重宫院,前面不远就是莺和院了,远远的,九歌看到不少太监扛着箱子从里边走出来。难道今天是鸾镜搬家的日子吗?
她绕进小院里问道﹕“你们是给鸾镜皇叔搬家吗?”
“是的,公主,我们要把王爷的东西搬到清心苑去。”太监放下箱筐,急忙躬身回答。
“镜皇叔人也过去了吗?”
“还没有。王爷说,这些书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怕我们弄坏了,所以一直在这里看着。”
“好,我进去找他。”九歌说着向里走,厅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她非常熟悉,是鸾镜的,另一个却是很陌生的女子——
“我找这本《青云大典》找了很久,但一直都找不到。我爹说这本书绝迹世间,只怕是找不到了,没想到今日能在你这里看到。”声音中满是柔柔的惊喜。
“你若喜欢,就先拿去看吧,我已经读过几次了。”鸾镜平和的说道。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咯。我向来惜书,你不必怕我看坏。借书一月,届期必定完璧奉还。”
九歌踏步进去,只见在厅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鸾镜,他对面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对方一身淡雅紫色衣裙,云鬓松松缩就,秋波流转之时,极具神韵,她注视着鸾镜的眼神里饱合倾慕,两人的笑容竟出奇的相似,同样的平淡从容、幽远高洁。
她的心中猛地像是被人捶了一下,挂在嘴边的笑容垂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两人侧目过来。鸾镜笑道﹕“九歌,特意来为我送行吗?”
九歌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个女子,眉心紧皱,倏然一转身,走出院门。
一股无明火此时占据在她的心底,郁结成球般让她烦躁不已。
眼前不停徘徊旋转的,都是刚才那女子和鸾镜微笑相对的样子,渐渐的,那两张笑脸竟然迭成了一张,她忽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泪珠几乎就要滴落。
“九歌,走慢点好吗?”
没料到鸾镜会追来,他声音有些急喘不定。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他走得满面通红,正扶看一棵大树大口喘气。
她连忙跑过去,责备道﹕“你走这么快干么?你身体不好,禁得起这样行走吗?”
他冷不防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一点湿润。“九歌,你哭了?为什么?”
“不是哭,那是被风吹的。”她抢着抹掉最后的一点泪光,强作漠然。
他一笑,改握住她的手,“刚才怎么一语不发就跑掉了?”
“你院子里有客,我不该打扰。”她说着违心的话。
“那个“客”,其实是你未来的家人。”
“啊?”九歌不解地抬起头,“是谁?”
“当今云丞相的女儿,你来来的大嫂。”
“哦,她就是那个什么云初浓啊。”
“她的闺名我不知道。”
她瞥他一眼,“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还和人家聊得那么开心?”
“她正好入宫见陛下,路过院门口看到我在搬书,就好奇地进来问问。”
“这么说来,你们今天才认识?”
“片刻之前。”
九歌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扁着嘴,却换了教训他的口吻,“鸾镜皇叔,你别怪我多话,她既然是快要当太子妃的人了,你还是不要和她太亲近为好,要不然流言蜚语传出来,对你不利。”
他好笑地看着她,“她只是我的晚辈,就如同你一样,能有什么流言蜚语?”
“哼,什么晚辈,你也只比我大十岁而已。”
“但辈分就是辈分啊,民间不是有句俗语说﹕‘拄拐杖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吗?”
她睁大眼睛,“你真的看重辈分这种东西?”
鸾镜反问﹕“世人有谁不看重?”
九歌低下头,呢喃道﹕“我就不看重。”
“那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他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小发辫。
“我已经不是孩子!”她有点生气地甩掉他的手,“别人把我当做孩子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把我当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了吗?九歌公主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镜的眸子里亮起意昧深长的光痕,“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气娶到我们的九歌公主呢。”
九歌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丢下一句,“不用你操心,你又不是我父皇母后。”然后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鸾镜缓缓走进礼宫正堂的大门,两边的礼官都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立刻站起身,众人抱抱腕,零散地唤着,“王爷。”
他含笑点头致意,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人人都知道鸾镜王爷的出身,他没有可以倨傲的本钱。在这里,他名义上是礼宫持文理事,但其实也只是个闲差,休想掌什么大权。
偌大的屋里,他拣了一处角落坐下,有人抱过来一堆书卷放在案上,对他说﹕“王爷,这些是昨日刚刚由陛下御批的公文,要誉录一份转发至各地的府衙。”
卑就到此,意思就是﹕所有誉录的工作都必须由你这个王爷做了。
鸾镜依旧面带微笑,“什么时候要全部录完?”
“最好今日都能录完,因为各地府衙催得很急。”
这厚厚的一落公文,若要全部在今天誉录完毕,意思就是他这逃诩必须坐在这里,从白天埋头苦干到深夜。但鸾镜只是点点头回应,“我知道了。”接着亲自动手磨墨铺纸,动手誉抄。
旁人不免好奇,这王爷的脾气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好啊,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恼了。
“纵使金鳞池中物,未必腾云便是龙啊。”不知哪位大人故意感慨的吟了这两句。
他声音不大不小,全屋的人都听到了,唯有鸾镜充耳不闻似的,只是低着头,奋笔疾书。
眼看日头到了正午,所有官员相互邀约着出公门去吃饭了,可鸾镜依然低头抄写,四周空空荡荡的,他也不以为意。
“人都去哪儿了?”清脆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十分的恼怒之意。
鸾镜闻声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肩脖,眯着眼看向门口的那道身影,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只能依稀看到来人的轮廓。
“九歌?”他不确定地唤道。
丙然是她,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愤慨地大步走进来,“我就知道这些文官最会偷懒把你丢在这里饿肚子,他们倒出去享受。”
“该是用饭的时辰了,他们只是去吃个饭,一会儿还要回来的。”鸾镜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竟麻得站不起来了,几乎没了知觉。
九歌发现他的异状,几步跑到他跟前,将食盒放下,急急地伸出双手帮他按揉着两条腿,无限心疼地说﹕“你坐了一上午都没有动一下吗?”
眼角余光看到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她再度恼怒。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丢给你做的?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鸾镜解释,“我是持文理事,就该负责这一类誉录抄写的案头工作。”
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父皇给你的是这样的苦差事,我宁可你还留在蛮和院弹琴读书,绝不来这里受这份闲气!”
鸾镜笑道﹕“出来走走也好。说实话,常在宫里还真不知道外头是这么大,天高气爽的,连雪景都比在莺和院看时壮观了些,一眼望去,绵延十数里的白,煞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