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回答的,就都回答了,只是一直她都想问他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问出口——为什么他一方面表现得对她如此恋恋不放,另一方面,又将她冷置了三年没有回头去找?
最初她以为他会解释给她听,但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认定自己许下的三年之期还有一个多月,只要是最后的期限未到,她便不应该指责他任何毁约的行为。
他永远都按照他的处事之道去对待周围所有的人,难怪,人人都敬畏他,恨他的人也是如此的多。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事,只要做了,就必然会得罪人。
这天,她又按规定时间来见他,见他听臣子们报告政务时表情略显不耐烦,她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等,偶尔偷瞥他一眼,也曾不小心与他的视线对上。不过,今天的他大概是太疲倦了,看着她的眼神并没有以往那样锐利。
终于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缓缓对她开口,“你似乎总喜欢偷看我,但我给你直视的机会你却不要。”语气里的戏谑、打趣一如既往。
“你……一定要做个让人如此厌恶憎恨的人吗?”她细忖着开口,“让所有人都怕你,你会觉得安全?”
他的黑眸闪烁,一笑,“你在猜我的心思?我喜欢,这说明你想对我多了解一些。你认为谁在厌恶憎恨我?是你那位心蓝公主吗?”
“或者你应该反问自己,这世上有谁爱你?”她回击嘲讽。
他的眉心像是抖了一下,沉默了良久,慢条斯理的回应,“没有。”再抬起眼,“若连你都不是,那就一个都没有。”
她的心像是被他的这句话抓了一把,疼得纠结。“你……非要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吗?”
他斜睨着她,又烂漫地笑,“怎么?心疼我了?那就过来,到我身边来。”他对她伸出手,那双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样脏兮兮的了,干净、光润,十指修剪得整洁齐整,极有魅惑力。
但她没有走过去,望着他,她品味着他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到我身边来”,仅是这几步之遥的路吗?自然不是。
他看到她眼中的疏离和拒绝,也没有坚持,将手收了回来,宣布道:“你现在不过来也没什么,明日你要和我同车。”
“去哪儿?”她一惊。
“放心,不是刀山火海,只是这天雀朝中每年历来的游猎。”
“为何不是踏青?”她蹙眉,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笑道:“因为我不喜欢春天。”
那笑容却让白佳音觉得有点苦涩。是她的错觉吗?
“春天是我当年离开天雀的季节。”
春天对于赵玄宸来说,意味着什么?被抛弃?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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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佳音只觉得春天的生机盎然可以让她的心情都愉悦起来,而这样干冷的冬季,着实不会让她快活。
皇室一族几乎全部出动,天很冷,北风如刀锋一样,虽然没有雪花,但是马儿“呼哧呼哧”喷出的白霜也让四周升起白雾一片。
在这样的天气里去游猎,没有多少人会开心吧?
白佳音本来是和心蓝公主同车的,但是当所有人在皇宫门口集合时,赵玄宸却笑眯眯地看着她,高声说:“驸马请到这边来,本王有事请教。”
所有人又都看着她,似乎她不过去,这趟远行就不会启程。
她只好向心蓝公主说了句抱歉,然后和他一起进入那座豪华宽大的马车中。
“不怕人说你逾制吗?”她寻了角落坐下,刚才已经看到皇帝所乘的那架马车,比他的这架还要小了一半。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持着一只琉璃酒杯,杯中不知是什么酒,酒色碧绿,带着些妖娆的味道,随着马车的晃动,他的眼波和酒光一起摇晃。
“三年前,你骑马,我步行。这一次我们同乘一车,是不是代表着我们的距离更近了些?”
“王爷在三年前也可以坐车骑马,只要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她回敬,避开话题中的敏感。“扮个乞丐为了骗谁?”
“不是为了骗任何人。”他摇摇头,“因为那时的我的确一无所有。”
一阵沉默,她凝视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情绪。那该是惆怅,还是狡黠?
然而,他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寻,这样的他,与笑容可掬的他判若两人。他笑时,虽然如春风般烂漫,却让旁人毛骨悚然,而平静时的他,只是冷峻,幽幽冷冷的,像山间的风、溪涧的水,或是,并不想打扰任何人,却让人移不开视线,不可能忽略的一座巍巍斑山。
三年前,她其实便以看得出这个人的本质了,第一次见面,便知他不凡,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一个人,到底是岁月改变了他,还是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他?
马车走了很久,他们一直很安静,直到前方有人在喊:“王爷!前面有狐狸!”
“好啊。”他露出笑颜,对她挤挤眼,“看来可以猎来给你做条狐裘的围巾。”
“我不喜欢动物的毛皮。”她一点也不领情。“我们庆毓坊有最好的棉服。”
他看她一眼,推开车门笑着走出去,“等我猎回来给你。”
他竟然不在乎她的厌恶和抗拒,执意要猎杀那只狐狸。
白佳音也趁机下了马车去透口气,此时赵玄宸已经上了马,拿了弓箭,带着七、八个人纵马到前面的山谷之中了。
“驸马,公主有请。”方汉也跟着一起来了。
白佳音知道心蓝公主要跟她说什么,这几日里,她一直早出晚归,为的是躲避心蓝公主那个可笑的借钱提议,但是终究不可能躲得过去。若是她真的撕破脸,断然拒绝,心蓝公主会怎样?
她又上了心蓝公主的马车,意外的,心蓝公主一反平日心焦模样,笑意盈盈的开口,“听说皇叔去猎狐了?”
“嗯。”
“那你来尝尝我烹的茶吧,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喝我烹的茶。”心蓝虽然双目已盲,但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行动却不比任何有眼人迟缓。
她准确地握着茶壶,为白佳音倒了一杯。
白佳音喝了一口,赞赏道:“果然很好,沁人心脾。”女
心蓝公主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赞美了,父皇死后,陛下年纪小,也不懂得这个,难得驸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给予我这样的赞赏,你终究是个好人。”
她这一句“好人”的评价,听得白佳音心里怦怦直跳,她做买卖这么多年,深知褒贬话后必然另有别的意思,但心蓝公主没再旧话重提,反倒是窗外方汉说了话。
“公主,人过去了。”
白佳音不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奇怪方汉语气中按耐不住的激动。反观心蓝公主就显得平静许多,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开始为她倒第二杯茶的时候,心蓝公主才再度开口道:“我知道,前几日我的提议让驸马很为难,我设身处地地为驸马着想,您是异国之人,自然不想牵扯进我们天雀的事情,更何况宁王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驸马有顾虑是自然的。”
“多谢公主体恤。”她不想听心蓝公主说后话里的“但是”,便抢先用道谢堵住对方的嘴。
再次让她意外的,心蓝公主这次不再试着游说她,反而笑道:“驸马别怕,我今日要做件大事,这件事若做成了,也许就不用麻烦驸马,若是做不成……唉,那就是天意,驸马请多体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