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点头。“是啊,朕不是还督促你赶快让户部支取银子吗?”
“现在户部正忙于去年各部的账目结算,大的款项不敢妄动,所以微臣一直没有通知太常县县令此事。”
皇帝又问:“那这张字条是怎么回事?”
曹尚真笑道:“这其实是丘将军在听到太常县之事后,自愿献出捐献太常县的救济银,臣已经告知她朝廷会出钱出力,但是她一片赤诚,一定要帮这个忙,臣只好收下,并写了这张字据,作为收款凭证。”
丘夜溪的心头一沉,陡然明白,她掉进了他早已挖好的陷阱里。
皇帝的脸色稍霁,又提出问题,“那为什么丘将军现在指说你贪污受贿,是个奸臣?”
“这就是丘将军对臣的一点误解了。当日臣说好,会在两日内帮太常县下拨款项,若办不到,她可以凭此字据拿回一千两银票,今日正好是承诺之期,臣已经命户部的主簿去通知太常县县令准备领银子了,大概丘将军心急,一早就在候朝,不知此事结果,所以冲动之下才来状告微臣。”
皇帝这才笑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国家百姓。夜溪啊,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做事太鲁莽了,看看,差点闹了大笑话,你刚才怎么说的?要朕怎么罚你?”
丘夜溪咬着唇,本来想说曹尚真受贿之事有多名大臣可以作证,但是眼看此时眼前的局势,曹尚真的手段之高明出乎她的想象,不能再平白拉谁下水,于是她跪倒说:“微臣愿领责罚。”
皇帝瞥了眼爱臣说:“尚真,这事因你而起,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曹尚真笑着拱手。“古代中原有‘将相和’的典故,便是文武臣子之争,最终握手言和。臣虽比不了古人,但是也知道凡事要顾全大局,更何况,丘将军赤胆忠心都是为了我茯苓国,臣只为陛下高兴,能有这样的臣子辅佐,何愁茯苓不能早日强盛?”
一番话,说得皇帝龙心大悦,拍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你们两个今日就握手言和吧,以后同朝为官,不要再闹误会了。”
曹尚真转身站在丘夜溪面前,伸手去拉她,笑道:“丘将军请起吧。”
她咬着牙慢慢起身,忽然听到他如蚊语般小声说:“夜溪,要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
丘夜溪倏然抬头,对视上他晶亮幽邃的眸子,手腕上他颇为用力的紧握,让她心头一凛。
她漠然回应,“下回我不会再低估你了。”
这一次败军,错在轻敌。
曹尚真看着她,忽然转身。“陛下,臣有了一个好主意,想禀告陛下。”
“哦?你又想出什么好点子了?”皇帝饶有兴味地问。
“陛下前日不是还在抱怨京中驻防的骑兵能力太弱?丘将军镇守边关多年,骑军威震关内外,想来丘小将军也该是骑术高手,不如留请她为陛下代训京内骑兵几日,说不定会有所成。”
丘夜溪一惊,心知这是他在算计她。此行她除了受封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拿了银子回龙城去加紧练兵,哪有时间在京城瞎耗?
可是还不容她开口,曹尚真就满脸陈恳地对她说:“丘将军,京城守卫如守护一国心脏,陛下的安危就是举国的安危,以你的爱国之心,应该不会推拒吧?”
“陛下,微臣还要赶快赶回龙城去——”丘夜溪急忙开口。
曹尚真又在一旁打断她的话,“陛下,丘将军想赶回龙城,主要是为了那笔筑成配军的银子。调拨银子绝非举手之劳,要户部核算、兵部审发、丞相奏请,陛下最后决断,反正还需要些时日。”
皇帝频频点头。“是啊,夜溪,尚真不说,朕还差点忘了。近来京中官军不思进取,上次朕去阅兵,骑兵竟然不敢骑马奔跑,这岂不是大笑话?让别国知道,就是本国的耻辱,既然你来了,就帮朕这个忙,而且曹大人不是也说了,你反正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就留几日吧。”
紧紧咬着唇,丘夜溪不得不躬身。“是——微臣领旨。”
她躬身时,眼角余光犀利地刺向身边的奸人,但他照旧一派笑容灿烂,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她眼神中的杀气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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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丘夜溪疾步走出皇宫。刚到宫门口,就听到身后慢悠悠的,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夜溪——”
这永远噙着笑意的声音,让她陡然怒从心头起,倏然转身,将那人一把按在城墙上,冷然道:“曹大人,今日算你狠,但我丘夜溪可不是任由你玩弄的笨蛋。”
曹尚真虽然被她制住,但却笑得更加得意,“夜溪,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亲近,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她一惊,立刻放开他,身边果然有许多下朝的文武臣子,好奇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气什么呢?”曹尚真戏谑道:“你要是想扳倒我,匆匆赶回龙城去,可就没用了,只有在这里才是和我交锋的战场,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啊,你该谢我才是。”
“鬼才谢你!”她气极,“我哪有工夫和你们京城的酒囊饭袋闲耗?”
“话可不是这么说,京中的防御水准高了,你们在边关的也可以松口气,不是吗?”曹尚真说,“刚才陛下在朝堂上已经颁旨了,让你明天一早就到京城总督胡大人那里去,至于要人要钱,都直接和我说就好,肯定会让你满意。”
丘夜溪甩下他,翻身上马。
他站在马前一侧,幽幽说:“夜溪,有几句话我要叮嘱你。做人,不要太正直了,你以为你真的能扳倒我吗?即使陛下因为那张字条对我有所怀疑,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在朝堂上发难,到时候你要怎样?拉着太常县县令和你一起闹?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傻?”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摇头。“你久居关外,根本不知道官场的厉害。人人都只求自保,不会轻易和你上演比干、屈原那种忠臣悲剧,在驿馆里,那些人虽然是答应了你,但是一转眼,他们就会出卖你。”
丘夜溪再惊。驿馆中的事情他都知道?
看出她惊讶神色下的心事,他点头。“他们之中有人背叛了你,已经悄悄给我通风报信,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全身而退?夜溪,你是个忠臣不假,但不要以为身边到处是忠臣。这是京城,是官场,是全天下最有心眼的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实心眼的人,在这里注定要吃亏的。”
他的语调温柔,但是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扎在丘夜溪心头的刺。
她冷笑着一拉马头,决定将他的话当耳边风。“曹大人,多谢您今日的训教,我会铭记在心。但是大人也不要忘了,人在做,天在看,苍天有眼,不会任由贪官逍遥法外的!”
说完,她纵马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曹尚真笑吟吟地自言自语着,“这个傻丫头,还不知道今日若不是我护着她,她又会给自己招惹来多大的麻烦呢,可是让她领个情,怎么就这样难……”
丘夜溪回到驿馆的时候,太常县县令来向她辞行。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他对她是百般感谢。
“没想到让丘将军破费了一千两,本县会记下这笔恩情的,他日县内财务富裕之时,一定会还上这笔银子的。”太常县县令非常知恩图报,同时又忧心忡忡地对她叮嘱,“丘将军,我劝您还是不要和曹尚真为难了,今日朝堂上之事,您应该看得出来,他早有准备,甚至连陛下都有意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