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越说下去,他就越坐不住。等一下,想起昨夜他刚回来时,她还委屈地躺在床上,眼角流着泪水,像是有无限幽怨等着对他控诉。
怎么一夜过后,她就可以生龙活虎的开始见客了?
瑾元匆匆起身洗脸换了衣服,连早饭都没有吃,就来到雁融所在的院子。
这跨院里果然热闹,主房外整整齐齐站了七、八个人,屋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组人马分列两旁。
他一出现,院子里的人急忙客气地打招呼,“王爷早。”
他点点头,迈步进了屋子,故意大声取笑道:“真是热闹啊,怎么不只朝堂上的皇上天天要上早朝,我家中也有朝会吗?”
屋内,佃户和二地主分别站在雁融的左右两边,本来正在激动地争辩着,听到瑾元的声音,两边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噤若寒蝉地垂首肃立。
雁融抬起头,淡淡地说:“王爷早,还没用早饭吧?”
“没有你早。我的王妃真是勤政啊,这府里府外的事情都已经开始替本王打点上了?”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打趣口吻,走到她面前,很亲密的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用过早饭没有?”
他居然一点也不避讳旁人,呼出的热气都扑在她的脸上,近在毫厘的俊容让原本面无表情的她有了一瞬的慌乱,急忙避开回答,“我用过了,多谢王爷关心。”
“可惜,也不等我一下。”他抱怨似的迳自坐在她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对外面吩咐道:“把本王的早饭送到这里来。”
雁融瞥他一眼,对他这出人意表的举止不置可否,接着继续回到刚才和佃户、二地主讨论的话题。
“过去种种,孰是孰非,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暂且放下。今年大旱的事情王爷也知道了,会将田庄的租金减半收取,你们是不是也该有样学样地减收一半呢?”她的声调不高,但是气势压人,让站在旁边的二地主连大气也不敢出。
二地主悄悄看了瑾元一眼,他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那二地主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您真的……要减收一半的租金吗?”
瑾元眼皮微抬,一道冰冷的寒光射过来,“王妃说的话,还要本王再重复一遍给你听?”
“小的不敢。”对方急忙低下头,“只是这租金如果减收,小人的家里也有人要养活……”
瑾元冷哼一声,“行了,别在我面前装穷,我知道你们就是少了这一年的收成也不至于穷到去要饭。平日里你们怎么狗仗人势,本王能闭眼放过的也就放过了,但是眼见你们现在给本王惹麻烦,你以为本王是陛下亲兄弟,陛下就不会治罪本王了吗?若是天大的祸事由你们而起,试问你有几个脑袋可以陪着本王一起下狱?”
他的口气很重,让那名二地主吓得脸色倏然变得惨白,连声说着“不敢”、“知罪”之类的话。
瑾元不耐烦地说:“滚!从今以后,有事就来禀告王妃,别再来烦我。”
待轰走了二地主,佃户们磕头谢恩了老半天也出去了,瑾元这才笑咪咪地看向雁融,“今天我是不是很给你这个当家主母面子?你在外人面前信口开河地编谎话,也不先来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王爷就在我面前,我虽然说了谎,却不避人,也是因为来不及征询王爷的意见,所以大着胆子私自作了这个决定。多谢王爷刚才给我这个面子。”
瑾元深深看她一阵,接而转移话题问道:“昨夜睡得好吗?”
“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很好?那才见鬼呢。他暗自在心中冷笑,还要在他面前装出逞强的样子吗?他笑咪咪地伸出手去,在她的眼角一抹,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眼角已经干了呢。”
她一震,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红潮泛起,分不清是因为羞涩还是恼怒。
“王爷,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办事。王爷若是吃完了,想旁听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听吧。”她故意岔开话题。
他耸耸鼻子,“难道刚才我还不算安静?不过你若是没有什么要背着我的事情,我坐在这里也不至于妨碍到你吧?”
雁融直视着他,“王爷这么说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他古怪地笑,“不放心的事情有很多呢。不过……你别激动,起码现在我给了你足够的权力不是吗?”
她淡然道:“我要多谢王爷,在这样不放心我的情形下,还给予我这份尊严。”
她没有和他闲聊下去,将外面的人叫进来,是钱庄的几个老板,还有王府名下一些布庄、饭庄的老板。
瑾元冷眼旁观,见她处理大小事情条理分明清晰,安排得甚是妥当,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女人到底在何时何地学得这样一身本事?江府中原来也是她当家吗?
从头到尾看她处理事务,都是一副温和的口吻,不以贵势压人,让那些本来带着存疑表情进来的下属们个个心服口服地离开。
眼见终于送走了所有的人,瑾元笑着起身,“昨夜和你失了约,今晚……”
“正有一事要和王爷回禀,”她打断他的话,也站起身,“今天是我回家省亲的日子,所以想和王爷告个假,容我回家看望父母大人。”
他一愣,以为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见她神情庄重,一瞬间,恼怒的情绪涌上他的脑门。她这是什么意思?在和他为了昨夜的事情呕气还是示威?
他脸色一沉,“是啊,你的天伦之乐我是要顾全的,只是不知道你要去几天啊?”
“三天。”雁融报出的天数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你有一大家子人也等着你像在王府中一样行权玩术地打理吗?”
她淡笑摇头,“家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日子,谁也顾不得谁。”
这话说得虽然淡,却说出大户人家的悲凉,瑾元听得心头一沉,也不忍再说她什么。
“何时走?”他故意漫不经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王爷还有很多事情忙吧?就不麻烦了。”她很客气地和他道别,“王爷若有什么事情找我,可以叫人到江府给我带话。”
“那也不必麻烦,我也没什么事情找你。”他在口角上不愿落于下风,却发现自己说话也像个小肚鸡肠的妇人了,这样斤斤计较的,有点可笑。
眼见她娉婷的身影就要在前面消失,他忽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她不解地回头看他。
瑾元展颜笑道:“你头一次回门,还是我送你比较好。”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他想看到的震动,他又报复性地加了一句,“反正我也要去清音楼,就算顺便送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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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元知道自己的话又伤到雁融了,其实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嘴巴变得这么刻薄,只是他本来一腔柔情想对她表露一下昨夜的歉意,但她冷冷淡淡的,连一点让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很是恼火。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过,只有她这个他名义上该共度一生的妻子。虽然他怀疑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但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钻入这个圈套里去了。
两人共坐一辆马车的时候,他故意没有说话,冷着脸等她开口。
而雁融也很有耐心,同样一言不发。
直到马车快到江府门口的时候,雁融才轻声说:“王爷,为何……不将那位于姑娘接回府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