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有所耳闻,但典出何处呢?”
“据说当日曹孙两军相持于濡须,孙权乘船探曹营,船上还携有鼓乐手,一路吹吹打打,绕过曹军面前,曹操对吴军本就久攻不破,如今又见孙权英武异常,所以才发此感慨。”
东野凝挑眉,“你是把自己自比那个孙权了?”
“孙权不过是一方国君,便能有如此气魄,如今你我这艘小船上,既有你会驭风之术,又有我懂控水之能,我们怕什么?”
经他这样一说,东野凝心头才释然些,但她还有疑虑。“为什么你一听说带军的人是贺连岂忧,就认为西凉可以战胜?”
他微笑看着她。“你和贺连岂忧也是旧识了吧?你认为这个人堪当大任吗?”
东野凝想了想,才说:“他是个酒肉之徒。”
“酒肉之徒又是带兵奇才的人并非没有,但着实不多。据我观察,贺连岂忧肯定不是这例外中的一员,他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而已,绝不足为惧。现在我们只是要知道,贺连岂忧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
“你怕皇叔也来了?”
“我不得不防。”
快船行驶至距离东野船队不过几十丈开外的地方,水无涯吩咐停船,对东野凝说:“你先回船舱去。”
“小心。”她依言走进船舱之内,却很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水无涯朗声说:“烦请通报贵军首将,西凉水无涯邀见。”
偌大的海面上,他的声音朗朗,擦着水面,带着水音,由风推助,飘到东野军的船上。不一会儿,在东野船头上便看到一个身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
他站在船头,向下张望了一下,大声说:“水殿下,你很厉害啊!居然单枪匹马戏弄了我们东野上下,拿定秦剑为诱饵,抢走我们东野公主。自东野建朝以来,你是第一人。”
水无涯的笑声摇荡在水面上,是他从未显露人前的张扬。“这要多谢东野给我这个面子。只是既然公主已经做了我西凉的媳妇,各位何必还要苦苦相逼呢?难道要拆散别人的好姻缘吗?”
“水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东野绝不会坐领这次的奇耻大辱,我军的意思已经递交给贵国女皇了,如果女皇同意,请将公主和定秦剑一起送过来。否则就别怪我军不客气了!”
收起笑,他冷冷的声音从齿间流出。“在水面上和西凉作战,你们陛下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危险吗?在西凉的水域上和我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就没想过你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吗?”
船头上的人大吃一惊,似乎倒退几步,一下子在船头看不见了。
但水无涯并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一扬手。“转舵,返航。”
小船如风,迅捷地向西凉陆地退驶回去了。
走进船舱,水无涯就被一直紧张不已的东野凝拉住,“我还以为你要和他们现在就开战呢!”
“不会,现在不是决战的最佳时机,但是对方的确是贺连岂忧。”
“陛下在不在呢?”
“目前还看不出来,也许晚上应该派人去夜探一下。”说着又古怪一笑。“也许这场仗未必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两人刚刚回到不语殿,就有女官等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说:“殿下,陛下有旨,请东野公主暂时搬到清风殿去休息。”
东野凝还没有开口,水无涯已经沉下脸来。“你不知道我在东野时已经娶了公主为妻吗?你见过夫妻分开住的吗?”
“可是,这是陛下的旨意……”女官还要说话,他已经一声不吭的揽着东野凝走入殿门。
“我换个地方住,不好吗?”东野凝不解他为什么显得这样不满。也许换个地方,正说明西凉女皇对她和他的禁锢已经解禁了?
“陛下是想让我们分开,削弱我们的力量,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她不信任我们,无论我们如何保证可以把西凉带离这次困境,她也不信任。我们两个人合在一起,会让她恐惧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如果分开了,她便可以随时用彼此要挟我们,提出她的要求,逼近就范。”
水无涯的声音异常地冷,听得东野凝浑身泛寒,不由得想起了皇叔利用自己的事情。“是不是皇家儿女,就必须要承受这些?”她轻声叹息。
“如果我有儿女,我不会让他们感受这份冰冷。”他托起她的下巴,“你要不信的话,二十年后就可见分晓。”
她的脸倏然红透,推开他的手。“又闹我!罢才你说我们成了亲,可其实我们还没有正式行礼拜堂呢。”
“那些繁文缛节,不应该束缚你我之情。”他想了想,又拉着她来到窗前,“如果你要一个承诺,就以清风明月为证吧。”
两人跪倒在窗前,透过窗棂,月光投洒进来,外面高挂空中的银盘今夜格外的莹洁皓白的,清风贴着脸颊拂过,虽然清凉,却很柔和。
她怔怔地听他对月立誓。“西凉水无涯,今夜以月为媒,风为证,愿娶东野凝为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一瞬间,清泪暗抛,芳心悸动,于是她哽咽着说下去。“东野东野凝,今夜以天为媒,地为证,愿嫁水无涯为妻,今生今世,海枯石烂,生死不离。”
水无涯将她的头轻轻揽靠在自己的肩头上,柔声说:“现在谁还敢说我们不是夫妻?”
“如果这一仗我们胜了,那我就是东野的罪人,既然女后不信任你,那你在西凉,又该怎么办?”
“我们俩可以周游海外,不必非要留在四国之中。”他无谓地笑了笑,“不过,即使要远行,我也必定要先了结眼前的事情,才能走得无牵无挂。”
眼前的事情就是指这一仗吧?
东野凝这样想。
水无涯不同意东野凝搬走,让西凉女皇非常生气,先后派了三批人来传达命令,扰得他干脆关上大殿殿门,谁来求见都不开。
东野凝怕他为此得罪女皇,但是水无涯却说:“陛下没有退敌之能,不到万不得已之前,她不会和我们真正翻脸。只是,最想让我们分开的人不是陛下,我们要防的是那些暗处的敌人。”
暗处的敌人,他又指谁?
是夜,东野凝躺在不语殿正殿的内侧屋中,水无涯睡在外侧,两人虽然身处两间房屋,但是相距很近,殿内安静得即使彼此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这是他们私定终身的第一夜,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她辗转反侧了很久都睡不着,终于,忍不住轻声唤,“无涯……”
“嗯?”他居然应了声。看来他和她一样没有睡着。
“在想什么?”她问,自觉自己问得好傻。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听见这句话之后嘴角的笑意。
“和你想一样的事情。”
她羞涩地咕哝,“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自然是想海面上的那群人了。”
这话让这边的东野凝立刻汗颜。看看人家想的是国家大事,自己却在想儿女情长,真是丢脸!
“你派人去探营了吗?”懊恼完,她立刻整肃心绪,说起正事。
“派了,不过我并不放心,也许我应该亲自去。”
“不行!”她断然否决,“那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嘘!安静。”水无涯忽然说,四周又归为宁静。
东野凝知道必然出了意外,所以也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外面原本只有轻微的风声,此时因为过于寂静,有一些并不和谐的声音传入东野凝的耳朵里——那像是什么人踩到枯落的枝叶而发出的断裂声,而且来人似乎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