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来找她?昨晚他为什么来?
床头柜上的家用电话乍响,划破一室宁静,陆行洲旋身,对上她清亮的眼,她立刻转过头伸手抓取电话。
“你好。”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妹,我跟爸看到昨天的新闻,打你手机怎么都没回应?”
她在离开陆行洲的别墅后,就把手机关机了,他们当然找不到人。
“什么新闻?”她皱眉,感觉到陆行洲靠近她坐下,床缘突然凹陷,逼得她不得看了他一眼。
“你带宇星参加那个什么落成典礼,你忘了啊?新闻报得很大,说什么宇阳建设第四代……唯一金孙耶……”
“shit!”她弹坐起来,咒骂一句,双眼在床边柜上寻到遥控器,按下开关,转到新闻台,看到跑马灯的新闻标题——宇阳建设第四代?!
她在好几台新闻台之间跳转,刚好一台正播出昨天宇星跟陆行洲“对峙”的片段,紧接着又跳到记者采访宇阳建设集团执行长的画面——
“执行长,您知道您有孙子这件事吗?”
现在的新闻连这种无聊事都要播吗?!蓝泳海在心里骂翻天,气愤地关掉电视,把遥控器甩远,烦躁地将脸埋在自己双膝上,重重叹口气。
“妹,你有什么打算?万一他要跟你抢孩子,你怎么办?”
“……哥,你不要管这件事。”
陆行洲伸手抓来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将音量调大一些——
“……蓝小姐若愿意委屈下嫁,我们一定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执行长的意思是蓝小姐不肯嫁吗?”记者扬高嗓音,问得好欢乐。这种八卦新闻,保证人人爱啊。
“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只会工作,不懂情趣啊……”
蓝泳海听到这,头猛地一抬,目瞪口呆地盯着电视画面,不知道情势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陆行洲的爸爸没把她当成勾引他乖儿子的狐狸精,没有以为她是为了“豪门入场券”才生下宇星的……
因为太过于惊愕,蓝勇达在电话那头不间断的说话声,传到她耳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和断续——
“……你就不要再担心我跟爸了……这几年你够辛苦了……他爸爸看起来……你应该会被接受……爸本来担心……结果人家说什么聘金……哎呀……妹,哥哥实在欠你太多……你能幸福哥哥才能安心……”
什么人家?聘金?蓝泳海这下终于回过神来了,“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说要嫁给他!你跟爸不要乱来,你们要去找人家讲聘金吗?是打算把我卖掉啊?我以为你们……”
她劈哩咱啦骂了一串,却被那头的蓝勇达喊住,“你在说什么?!拜托,我洗心革面很多年了耶,现在不但不赌博,连酒都戒了,我已经是新新好男人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妹妹卖掉!”
“那你刚才说什么聘金?”
陆行洲关掉电视,叹了口气。他的父母实在太急了点,昨天明明跟他保证过他们会“稍安勿躁”的。
“陆行洲的爸妈啊,早上到家里来,带了一大堆礼物,又是替陆行洲道歉,又一直保证一定会叫陆行洲负责,还说不管我们要多少聘金都可以……”
“啊?!”蓝泳海大叫,呆掉。
“我今天看新闻才知道,原来那个陆行洲很有钱,他们家那个什么建设集团,建案都很高档,新闻说陆行洲身价有上百亿欸……”蓝勇达继续哈啦。其实他是真心感谢陆行洲,五年前要不是陆行洲拉他一把,他现在搞不好已经赌到狠心拘肺,没有人样了,虽然陆行洲的手段有点凶残,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也没办法觉悟吧。
“哥,我没有要跟他结婚,他有多少钱跟我没关系!”
“可是我觉得……我说妹啊,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宇星想……那个爱喔……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啦……如果他肯娶你,嫁给他也不错啊,至少可以当少女乃女乃享福,要是你们离婚,你还可以要赡养费……”
“我自己会赚钱,不希罕他的钱,他不爱我,什么都免谈!”
“可是、可是……”
“哥,不要说了。”
“妹啊,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个陆行洲后来有找我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事情?”
“就是他把我手脚打断的事情啊。”
蓝泳海突然沉默下来,看了陆行洲一眼。他正对着她笑得……很温柔,那种温柔,瞬间掐住她的呼吸,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他有多爱她……
怎么可能!
“他说什么?”她低下头,回避他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深情视线。
“那阵子我被打断左手左脚,每天被人押去做苦力抵债,每天领着两千块的工资,搬砖头、推水泥,每天从早上六点做到晚上十点,真的痛得快要死掉了,我常想一天两千,我要做几年才还得清一百万?
“可是做了两个月后,我居然习惯了,然后才慢慢开始思考,以后要怎么过日子,满三个月的那一天,陆行洲到工地找我,他说已经帮我还清地下钱庄的债,他才是我的债主,手脚是他找人打断的,我得当他的工人工作半年以上抵债,然后,他丢了一份报告要我看……”
“报告?”蓝泳海一头雾水。
“一份关于你的报告,记录你毕业后做过的工作,我看完后,他告诉我,你每天早上不到四点就要出门送报、上午教小朋友游泳课、去便利商店兼差、晚上还要去夜市摆摊,每天深夜快一点才回到家。
“他说比起我从早上六点做到晚上十点,你的辛苦不知道多了几倍,我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却要妹妹养,丢不丢人?
“如果我没有断手断脚工作三个月,陆行洲说的那些话,我一定听不进去,而且他还说,我断左手左脚工作的痛苦,根本比不上你为了父亲、哥哥辛苦工作,尤其每天还要烦恼钱从哪里来,那真的是种永无止境的煎熬。
“那天因为他说的话,我哭得乱七八糟的,不过也因为他,我才能改变……哎呀,我是要说,他其实喔……对你很好啦。”
蓝勇达拉拉杂杂说了一长串,蓝泳海听完,重重叹了一口气。
原来她哥哥是这样改过向善的……
当年她搬出陆行洲那儿,他叮嘱她,无论如何都别理她哥哥,他会想办法让他戒赌好好工作。
那时她只回家住了一星期,就找房子搬出去,搬出去后,她有好久没回家过,连探视都不想,原本她以为是哥哥为了要逼她拿钱出来,才骗她他的手脚被人打断了,还被押去工作,没想到是真的。
不过蓝勇达从此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晓得跑去哪儿拜师学艺,开了一家小笼汤包店,生意居然吓吓叫。
原本也爱赌的父亲,后来被他押到店里当杂工,慢慢也戒赌了,不过本来父亲就只是喜欢小赌,不像当年蓝勇达那样,老爱赌很大,赌得她常常为了钱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事,我会处理……”蓝泳海有点沉重地说。
“再告诉你一件事,教我做小笼汤包的师傅,是陆行洲帮我找的,人家是五星级饭店主厨耶,师傅说他免费教我,不过我想陆行洲一定有帮我缴学费,就连装潢师傅也是他帮我找的……
“开幕那天,陆行洲在快打烊时有来,他说,要是我敢把这家店做倒,他会找人把我四只手脚都打断,他说他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我要是不成器的话,他一定第一个找我泄恨。
“我啊,被他吓得只好拚命工作,一个月只敢休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