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别人不一样。”她贫乏的词汇里找不出更适合解释自己感受的语言。
正好燕生带了药膏和铜镜进来。福雅将她拉到铜镜前,“来看看你自己,如果说我不像好人,那镜子里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是不是也是个坏人呢?”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这是我吗?”
“当然是啊。”他用小指挑了一点药膏,细细地涂抹在脸上的伤痕处。
漠尘呆呆地看着他给自己上药,问道:“疼吗?”
“不大疼了,这药膏清凉止痛。”他笑着也挑起一点抹在她的手背上,“是不是很舒服?”
她很认真地看着那清凉的一层似水似油的药膏,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伸出小舌头舌忝了舌忝。
埃雅轻呼着拉开她的手,“这是外敷,不是内服的,可不能吃。”
她忽然对着他嫣然一笑,“这药膏的味道有点甜。”
“那是因为里面放了甘草。”
“但是叔叔说受伤不必抹药膏也能好。”她踮起脚尖,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嘴唇贴到他的伤口上,湿滑的舌尖在那道伤痕上舌忝了一圈。
埃雅怔住,直到她的笑靥再度出现在面前,“叔叔说这样很快就会好了。”
好一阵,他失神的心才重新找回,不禁苦笑道:“你们叔侄的感情还真好,不过……”他揽过她窄窄的肩膀,低声说:“以后不要再对别人做这样的事了,会给你带来灾难,明白吗?”
“灾难?”她不解地堆蹙着一双柳叶细眉,“可是……”
“漠尘,从今以后照顾你的人不是你的叔叔,而是我,你的叔叔卖了你,他已经不要你了,救下你、让你吃饱穿暖的人是我,所以不要再听信叔叔以前对你说的话。”
他慢声细语,却说得她垂下了头。“叔叔病了。”她低喃着,“所以他不能照顾我,不是故意要卖我。”
“但即使我病得快要死掉了,也不会卖漠尘的。”他抚模着她头顶的发髻,“你这样的好女孩儿,应该让人好好疼惜。”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爬到他脸上,在那处伤痕旁停住,“我抓伤了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我很喜欢漠尘啊。我说了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好好疼惜,怎么能生你的气呢?”他温和的笑语卸下她脸上僵持许久的防备。
“那你为什么要疼惜我?”她问。
“因为我喜欢漠尘啊。”他还是这个回答。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执着地问,不厌其烦地问。
他一笑,拇指在她花瓣般的唇上摩挲着,“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讲缘分的,我和你冥冥之中是有缘分的。”
她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眼睛中看出什么。
他温柔地与她对视,清楚地看出她眼中最后的一丝戒备淡淡地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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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冷清的福雅王府来了一位访客。
他是单人独骑而来,像是怕惊动了谁,来到府门前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门,等到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就立刻钻了进去。
埃雅正坐在院中品茶,好似早已料到这位客人会来,他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斜睨着那人,说:“我们的尚书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难得您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此人正是户部尚书方城叶,被福雅这样揶揄,他的神色并不好看,拱手道:“小臣来迟是小臣之罪,请王爷见谅。”
“在此时候还敢来见我的皇兄之臣,在我看来都是值得我仰慕的,哪敢怪罪,又谈什么见谅?”他递给对方一杯茶,“怎样?你先来品了我的茶,再告诉我,最近皇兄是不是又想动我了?”
方城叶一路赶来的确口渴了,喝下一口茶后道:“陛边的确有些奸佞小人一直对您有所不利,他们说当年陛下继位的时候,王爷虽然年幼却已经懂事,必然会对陛下修改遗诏,违背先帝圣意,强行取代登基一事心怀芥蒂。在幽州孤守,犹如流放,王爷必然会更加怀恨。听说最近幽州兵精粮足,百姓富庶安乐胜过以往百年,他们便更加担心了。”
埃雅冷笑道:“他抢了我的宝座,将我丢在那个冷僻的地方任我自生自灭,如今我替他修整这片破败河山,他就算是不感恩,也不该这样怕我。”
“王爷那里过得越好,陛下心中自然就越怕,所以依小臣之见,王爷还是早早回幽州吧。”
“既然怕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着急赶回幽州去?”他在滚开的茶炉里添了一捧雪,“方大人,多谢你惦记先帝对你的恩情,这些年冒着风险一直为我传递消息。”
方城叶陪笑道:“这是小臣应该做的。先帝在世时曾经多次让小臣日后辅佐王爷,开创我天雀盛世,只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些年陛下的所做所为已经让天雀一日不如一日,小臣就算不为王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也是看不下去的。”
“好冠冕堂皇、感人肺腑的说词啊。”福雅嘴角边冷嘲的笑意更深,“说穿了,是因为先帝在你身上下蛊,而你知道只有我有解蛊的方法,所以才拚命对我效忠吧?”
被说破心事,方城叶立刻脸色大变,冷汗直流。“王爷说哪里话,小臣对王爷赤胆忠心,从未更改……”
“好了,你不必怕,在你刚才喝的茶水里就有今年蛊毒的解药,此后十二个月内可保你平安无事。”
方城叶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声说:“多谢王爷!”
“谢我不必,只要不在心中咒骂我就好。”福雅咬着唇笑,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旖旎,笑得方城叶更加尴尬。
恰在此时,旁边内室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全身雪白,身量不足的小女孩赤着脚站在那里,蹙着一双弯弯的细眉,含含糊糊地问:“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就去睡了,别为我操心。”他柔声哄道。
“可是你不在,我睡不着。”她揉揉眼,“我想听你唱幽州的歌儿。”
方城叶惊住,“王爷,这孩子……”
“她……”福雅黑眸幽幽,低笑道:“就算是我的义女吧。”
他离开石桌旁,甚至没有送一送方城叶,揽过漠尘的肩膀,走进房间,柔声问道:“喜欢听我上次唱给你的那首曲子?”
“我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很好听。”她似乎天生不怕冷,总是喜欢光着脚到处走,又极为钟爱那狐裘的温暖和柔顺的皮毛,所以一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地用皮毛将自己裹起来。
埃雅也盘腿坐下来,让她的头枕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那么,就再唱一遍给你听吧。这首是幽州的女孩子们最喜欢唱的歌儿,以后每天清晨你在我幽州的王府中醒来时,就可以在窗下听到她们唱。”
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清朗的嗓音唱起万般缠绵的曲词──
“对景惹起愁闷。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谁先有意,阿谁薄幸?斗顿恁、少喜多嗔。合下休传音问。你有我,我无你分。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发沉,却强打着精神问:“这歌儿里说的什么‘两个人人’?是你和我这样的人吗?”
“也是,也不是。”他尽量简洁地解释给她听,“是在说一男一女,但他们是恋人,不是你我这样的人。”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是父女啊。”他笑道。
她狐疑地抬起头从下往上地看他,“我们就差十岁,你能做我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