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白天再见到我,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她苦笑了下,“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在夜里看到我吧?也许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相见不相识,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她这突然而至的问题听起来有些天马行空、莫名其妙,但他却被她伤感的语调揪得心底泛起一层难言的感触。
她拉开门,迅速走了出去,外面的冷风裹著一丝潮湿的清冷卷进了屋内。
怎么?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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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二少昨夜睡得还好吗?”第二天早上,司马青梅笑盈盈地出现在君亦寒的门口。
他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图像已经画完,我还是回店中雕玉比较好。今日,在下就告辞了。”
她面色僵住,“怎么会突然改变决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司马小姐对在下的衣食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下铭感于心。”他淡淡地说:“但这是在下的脾气,离开自己的家,在外面总会心神不定,只怕会因此耽误了工期,不能按时完成。”
司马青梅颦蹙眉心,“我一直以为二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怎么也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呢?”
这句话她说得轻柔,但是语气已经显露出严厉。
君亦寒向来都是冷淡的表情,此时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下会尽快将玉像雕刻完成,不负小姐期待。”
“既然二少执意要走,我再留自然是留不住了,不过……”司马青梅忽然冷笑一声,“二少要走的理由我也猜得到,听说昨夜我庄内有个丫头私自跑来打搅二少的清休……”
这悠悠荡荡的冷笑让他全身一凛,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凝视著她的眼睛。
“那丫头未免太胆大包天了,我本想今天来问问二少该如何处置她才好,但是既然二少已经被气得要走,我看那丫头就实在是罪该万死了。”
一句“罪该万死”说得如此轻淡,仿佛是在谈论一朵花或一阵风般简单。
君亦寒沉声道:“擅自动用私刑或杀人,是违背国法的。在东都随意杀人,更是罪上加罪。”
司马青梅粲然回应,“二少果然只是商人,而不是江湖人,对于我们江湖人来说,杀一个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她既然身为神兵山庄的人,就已将性命都交给山庄,生死皆由我定,二少不必怜香惜玉,她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司马青梅!”他断然念出她的名字,面容极其冷峻,“我以为你出身大家,通情达理,没想到却是出手狠辣,心如蛇蝎。”
“心如蛇蝎?”司马青梅挑起眉毛,编贝般的牙齿咬住朱唇,“哼,多谢你的赞誉了。”
她转身要走,君亦寒迈上一步,叫道:“请留步。”
“二少带来的东西我会命人送回君玉斋,还有别的吩咐吗?”她以后背相对。
他沉声问:“我若留下,是否可以保住她一命?”
司马青梅赫然转身,美眸中光芒闪烁,“我以为二少不会为一个小丫头求情,她常常和我说,君二少是如花妙手,铁石心肠。”
“我不喜欢看到有人为我而死。”他的声音冷沉下去,“就如同我不喜欢你的使者为了逼我赴宴而要在我面前自刎一样。”
她的眼睛如琉璃,美丽又流光四溢,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心绪。
深深地注视著他,也不知注视了多久,终于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缓缓开口,“那,就暂时饶她一命吧。”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君亦寒一字一顿道:“我要她在我身边,磨墨铺纸,端茶递水,寸步不离。”
“为什么?”司马青梅又皱起眉,手心捏紧。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大敢相信司马小姐的话了,我不知道她能否平安地活著,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相信。若是司马小姐不肯,那在下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他的反客为主让她怔住,连目光都在瞬间变得阴狠起来。
“哼,好,就再卖二少一个人情,我让那丫头好好地过这剩下的九天!”
见她挟怒而去,君亦寒慢慢松开手,感觉到掌心有一片冰冷的潮湿。
总算救下那丫头一命,但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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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并不是被人押送到门口的,她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一脚迈进门里,一脚踩在门外。
“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好像昨天晚上她的预言由梦成真。
他正坐在窗前,端详著面前的那块玉料,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目光转过来,投在她的身上。
她站的位置刚刚好,因为阳光是从外面打进来的,所以她的身体从上到下都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偏巧她今天穿的不是夜行服,而是一身碧绿色的衫子,所以他的心头浮起那三个字——金镶玉。
“你进门还需要问吗?”他嘲笑道。
她笑了笑,有点不安地四下看看,这才走进来,小声问他,“你和我家小姐说了些什么?她居然会派我来专门伺候你。”
“她没和你说吗?”君亦寒用手模著那块玉料,打开自己的小箱子,拿出一块砂纸丢给她。“今天黄昏时分前,务必把这块玉料打磨干净。”
“什么?”她一下子张大眼睛,“我?打磨这个?”
“是。”他冷冷问:“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叫你来?这里不比君玉斋,没有太多的助手,我只能临时找人。”
“可我不会。”她嗫嚅道。
他白她一眼,“又不是千金小姐,你的手除了偷东西,难道就不能做别的?”
大概是他鄙视的眼神一下子激起她的好胜心,她一把抓起砂纸,大声说:“我来就我来!要从哪里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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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果然只善于偷东西,而不善于干粗活。
君亦寒冷眼旁观了半日,真有点后悔自己把这么上好的一块玉料交给她处置。
“行了,就这样吧。”他忍不住开口,救下那块玉料。这么上好的羊脂玉,居然被她磨得如此坑坑洼洼、粗糙难看,还真是不容易啊……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开始刻了?”她好奇地问。
他没作声,将那块羊脂玉拿回来重新用砂纸打磨,她站在一边认真地看,但是看的并非他的手法,而是他的手。
他的手并不像一般养尊处优的富家二少那样光润,在食指和拇指的指月复处都有薄薄的细茧,显然是平时握刀用力太多所致。他的骨节比一般人也稍显大了些,但是因为手指修长,所以看上去坚强有力,一握起东西,就仿彿有著一股不可动摇的力量。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手,也不知出神多久,只听到他说:“水。”
“啊?”她缓过神来,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杆茶水递给他。
君亦寒却没接过,冷冷道:“我要的是清水,洗玉用的。”
“哦,谁叫你不说清楚嘛。”她从外面打了盆水回来,看著他将那块玉在水中细细的擦洗,终于露出晶莹洁白的本色,不由得惊喜地叫出声,“呀!真好看。”
他又拿起一根铁笔,在玉的表面轻轻地划下将要雕刻的印记。
“不觉得这里太热了吗?”他忽然开口。
“是吗?”小桃红问:“那我把窗子再开得大一些?”
“难道你不会扇扇子?”他放下铁笔,拿起了一把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