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了?”他茫茫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拦住他的人就是玉如墨。他察觉楼下动静不对,立即飞身跃下,还好赶在千钧一发之时阻止住了大汉的自杀。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那女子,冷冷道:“姑娘,他言语或许对你有不敬之处,但罪不致死。”
“我没有真要他去死,是他自己自愿自刎,你不要把这件事赖在我头上。”那女子轻哼着,很是不甘愿的味道。
“但是你不该用言语激他,更不应用你的美貌当作杀人的利器,诱使别人为你做他们本不愿做的事情。”
那女子粲然笑道:“奇怪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逼他们做什么,更没有给他们吃迷药,他们要做什么都是出自本心,公子怎么全都怪我?”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他冷冷地,一指楼上:“既然姑娘要用饭,我看楼下多有不便,会影响到其它食客,姑娘可否和我上楼?”
那女子打量了他几下,笑道:“看你是个正人君子,跟你上楼又怎么样,还能怕你不成?”
她跟随玉如墨走进包厢,看到和楼下众人同样在发呆的南向晚和一旁垂首不语的江轻楼,颇有兴味地又瞥了几眼玉如墨——
只见他镇定自若地坐到自己对面,眼中没有任何混乱的神采,安静平和地好象他面对的只是任何的阿猫阿狗而已。
“公子念过佛家的《心经》?”她忍不住取笑,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在面对她惊世容貌之时还可以这么冷静的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我没有佛家的慧根。”他冷淡的表情里还有一丝厌恶的味道。“姑娘不是玉阳国人吧?”
“不是。”她撩起秀发,“我若是玉阳国的人,只怕早做了玉阳的王后。”
玉如墨一愣:“为什么?”
她坦白得近乎大胆:“因为我不相信还有哪个女人能比我美。也不相信玉阳王会有眼无珠去选别的女人。”
他静静地问:“你以为一国之君选后只重视容貌?”
“容貌当然是第一,也免不了家世和才学,而这些我都不缺乏。”她是一个极度自信的女人。
“哼,做王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他鄙夷她的幼稚想法。“就算是这些你都有了,也未必能做王后。”同时,还发现她话里的重点:家世。“你是谁?”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想岔开话题,“你叫的什么吃的?店小二还没送来吗?”
“你叫什么?”他根本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直指主题。
“我……”她斟酌着,眼珠一转,“婴姬。”
“婴姬?这是你的名字?”
“是啊。”她用手指沾了一下他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这两个字,笑问道:“是不是很妩媚的名字?”
他皱起眉,不记得一朝三国中有哪位贵族重臣和她同姓,明显她在说谎,或者是隐瞒了一部分关键的真相。
不过她碰了他的茶杯,倒是提醒了他刚才忘记的礼节——“姑娘请用茶。”
她又笑了,灿烂的笑只是因为在笑话他,笑他的无礼,笑他这句话有多么奇怪,“没有杯子,我怎么喝茶?”
桌上本来就只有三个杯子,这三个男人一人一个,让她用什么?而旁边虽然有多余的桌子和茶杯,但是她既然是被他“邀请”上来的,茶杯总应该由他去拿才对吧?
但他却没有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说了句“抱歉”之后扬声说道:“小二,麻烦拿个干净的杯子过来。”
“这点事就不麻烦小二了吧,”她叹口气,自己起身去拿茶杯,抓过茶壶来给自己斟茶,“公子是看不到我面前没有杯子,还是故意要劳烦我自己动手?”
他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俊逸的五官没有一丝的抖动,淡淡地说:“抱歉,因为我看不见。”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在原地,充满戏谑的眼神全都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的那双眼睛上——
看不见?他是说他是个瞎子?这个刚才从楼上飞身跃下,拦住了要自杀的那名大汉,又把她领到茶桌旁的男人,是个瞎子?
她本能地伸出纤纤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到。
他持起茶杯,冷冷道:“不用试了,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敢叫你上来喝茶了吧?”
他的意思是,因为他看不到,不会被她的美色所惑,所以才能把她叫到自己的面前来,这样平静地“对视”?
但是,“既然你看不到,怎么知道我的手掌在动?”她追问。
“你的手掌会带出风。”即使那双眼睛空幻如雾,但他的眉宇间还是凝炼起嘲讽地寒意。
“这还真是有意思。这么说来,刚才我写的名字你也一定没看到咯?”
她垂下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从茶杯后面看他,虽然已经知道他看不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睛不像是一般的盲人那样空洞无味,反而在空幻的背后有种慑人心的深邃和飘缈。
“我的名字是婴孩的婴字,女臣之姬。”多费口舌再给他介绍一次吧。
不过他对她的名字还是没有特别的反应。
店小二低着头捧着菜来到桌前,头都不敢抬,托菜盘的手一直在颤抖,菜盘和托盘发出连续的震动之声。
婴姬似乎是故意,很“不合时宜”的冲他一笑,柔声说:“多谢小二哥。”
这一声嘤咛低语让店小二顿时酥了骨头,手软盘翻,玉如墨出手如电将餐盘抄住,摆放上桌。
“姑娘最好还是少开尊口。”他将餐盘推到她面前。因为自己只点了面而没有点菜,显然这两盘菜都是她的。
她瞥了眼菜盘,“你点的是什么?”
“这和姑娘无关吧?”他不知道她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是你点的好吃,还是我点的好吃。”她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小二已经把面送上来了。
玉如墨去端面碗,却被她抢先一步拉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挑了几根放进嘴里,“嗯,味道真特别,这是什么面?”
“??面。”他手扶着桌面,眉心隐隐都是怒气,“姑娘可否把我的东西换给我?”
“我没吃过这种面,这是用什么做的?”她还绕有兴味地继续提问。
“荞麦面和高梁面。”他单掌一招,那个面碗如有生命般滑向他面前。
没想到她的动作也奇快,手掌一抱面碗,再度拉回到自己身边,“我拿我的菜和你换这碗面,好不好?”
“为什么?”他蹙紧眉头,只觉得这个女人是成心在和自己过不去。
“我很喜欢这碗面的味道,就好象……”她想了很久,“另一种日子。”
“另一种日子?”他不明白她的话。
“不是高墙绿瓦,不是锦衣玉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一种让我畅想了许多年的日子。”
玉如墨眉梢一挑,“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和你差不多咯。”捕捉到他脸上的戒备之色,婴姬含笑道:“不用太紧张,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出门有随从,门口那几辆豪华马车也是你的吧?这样的公子哥当然不会是寻常百姓,也不可能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住这种小店,吃这种贫苦人才会吃的面食,想来你一定和我一样畅想过自由的日子。”
她幽幽地说:“也许你也曾和我一样,坐在窗边,看着,哦不,听着鸟儿的歌唱,羡慕过它们可以?翔于四海之上,任意来去。也许你也曾和我一样,把最精美的糕点丢入水中,让那些和自己同样被圈在池子里的鱼儿分享自己寂寞的日日夜夜。也许你也曾……尝试着在身边寻找可以谈心的知己,但是最终还是选择封闭自己的心,远离人群,用一张假面具来?装自己。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