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老年轻时有个外号叫『嗜血将军』,妳可知他杀了多少人才得到这样的外号?妳可知当年他打了一场仗,俘获了三千敌军,一声令下全部坑埋的事情?”
行歌说得疾声厉色,初舞的脸色也随之苍白。
“你,你说这些是想让我认为,你做这些事都是在做大好事,是吗?”她痛声说:“或许是我笨,分不清好坏,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对孙将军的事情坐视不管!”
“初舞,妳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妳,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就如王爷,别人都说他坏,但是妳看他对君泽的那份疼爱,有几个父亲可以与之相比?”
行歌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恍惚起来。
初舞心头轻颤,回过头,看到他正出神地望着远方。
每每说到王爷与君泽,他就会露出如此萧瑟孤独的神情,其实好人与恶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在行歌身上从来都难以清晰地分出好坏。
他是天下人认可的绝世公子,却执掌让所有武林人都忧虑恐惧的罗剎盟。
他一边陷害着朝廷忠良,一边又尽心尽力地为义父付出所有。
的确,这个世界太复杂,人,更是所有复杂的集合。行歌,是谜团中的谜团。而她,看不懂这些,不知还要在这个谜团中彷徨多久?
其实,这十年中她无数次想离开他,每次都无法真的开口,上次终于忍不住说了,却被他断然挡回。
真的走不掉吗?真的逃不月兑吗?光与影,真的,不能分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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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刺伤了枫红,无法再与之同行,行歌与初舞一起离开了同行的队伍,单独奔赴京城。
一路上,初舞沉默寡言,行歌也不强求她开口说话,直到进了京城,他在马上侧身问她,“要先回家,还是先去王府?”
“我回起舞轩。”那是她的私邸,坐落于城郊。
“好,这匹马妳骑。”来时他们同乘一骑,路上已经引得不少瞩目,只是初舞没想到行歌居然不送她回家。
“你要去哪里?”她暗自担心,“回王府?”
“好久没见大哥了,总要见见。”
他的微笑并未让她安心,反而更加忧虑,于是月兑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行歌挑了挑眉,“好啊,若妳想和他单独说话,就给我做个手势,我会识趣离开。”
她咬住唇,“我与君泽,没有不可见人的,你就是在旁看着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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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雾影成为行歌之后,就再没有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王府中,他不能让世人知这江湖上人人倾慕的行歌公子,与朝廷中位高权重的吴王是什么关系。
大约黄昏时分,他与初舞双双翻过高墙,掠入院中。
那本是王爷留给他的跨院,因为他的离开,许多年都没有人住,王爷也没有将其转让给他人,只是叫人天天打扫干净,所以此刻院内寂静无声。
“我去见王爷,君泽大概还在书斋读书,妳先去吧。”行歌对她摆摆手,“记得别聊得太晚,早点回家休息,见见妳爹,也让他安心。”
他殷殷嘱咐却让她多看了他几眼,“孙将军的事……”
“我已答应过妳了,放心吧。”他微微笑着,纵身离开。
心头总是七上八下地不能安定,直到来到君泽的窗下,看着窗上那个熟悉的人影,心头的不安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年年梨花为卿开,奈何卿不来。”
百转千回的一声叹息,让初舞心头的负疚感顿时升起,低低地说了声,“君泽哥哥,对不起。”
如此轻微的声音,屋内人竟然听到地霍然起身,颤声问:“初舞?是妳吗?”
“是。”她话音刚落,门内的人推开了窗子,君泽满面惊喜地站在窗内。
“初舞?我不是在梦中吧?快进来!”
她走进去,“君泽哥哥,你还好吧?”
“很好,妳收到我的信了?是赶回来看梨花的?”他问得很小心翼翼。
初舞淡笑着摇头,“不是,是想念君泽哥哥了,所以回来看看你。”说完她的心情更加沉郁。明明不是真心话,为何要说出来骗他?
君泽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还像儿时一样并肩坐下。
“初舞,妳最近好象瘦了不少?江湖上的日子真的这样让妳乐不思蜀吗?”他不解地问:“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我每月写信给妳,也难得见妳捎回只字词组,日夜都让我为妳担心,不知道妳过得好不好。幸好二弟时时有书信给我,说些妳的事情给我听,总算开解了我的一些牵挂。”
“行歌他……经常给你写信?”她从不知道这件事,不由得吃惊。“信中还提到我?”
“是啊。”君泽笑道:“行歌说妳现在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有许多名门秀媛不知道妳是女儿身,都争着对妳献殷勤,是吗?”
“那是他胡说。”她强笑回答,“其实是武林中的四大美女都看上了他,他怎么把那些笑话都安到我头上?”
“行歌又是什么意思?”君泽好奇地问:“那么多如云美女就没有一个让他动心的?”
初舞的心头像被人拧了一把,酸痛难言,“嗯,还好吧,他眼高于顶,倒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特别亲密。”
君泽还在自言自语地感慨,“我这个二弟自小甭苦,是应该好好找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解人的好姑娘和他白头到老。”
她心头的酸痛越来越重,“君泽哥哥想得真周到,这句话我一定说给他听。”
“那,初舞妳呢?”君泽温柔的眼波投在她脸上,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初舞,妳想让我等妳多久,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虽说我愿意等妳一生,但是毕竟人生苦短,妳真的要让我们几十年的岁月都耗在等待上吗?”
她大大地震动,“你,你是什么意思?”
君泽柔声道:“我爹说他已请高僧算过我们的八字,今年应是成亲的好年景,所以早早就想到妳家下聘去,只是我不想强迫妳,还不知道妳肯不肯在今年委身下嫁,所以冒昧询问妳的意思。”
初舞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这是不是有些突然,我还没有想好。”
“不急,我知道妳尚未想好,只是说出来让妳听听,妳可以先斟酌斟酌,待想好了再告诉我不迟。”
君泽越是显得宽容大度,初舞的心中就越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到后来他再问她什么,她都是神思恍惚,答非所问。
最后她只记得君泽说她累了,要送她回家休息,她婉言谢绝,独自离开王府。
走时,本想去王爷那边看看行歌还在不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见了。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习惯以行歌的行为影响自己的每一步路,这样的生活方式早就应该改变。只有下决心改变,她才不再是行歌的影子。
这夜她没有回家,而是回了起舞轩。
起舞轩是当年她离家闯荡江湖时父亲为她置办的,但她一直对这座宅院的来历有所怀疑,毕竟那时父亲初入京都,还没有多少闲钱可以买下这样好的庭院。但是问了几次之后,见父亲有意隐瞒,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起舞轩中,花木扶疏,她的卧室门口醒目地种着几株梨花。
若非刻意留心,谁会将梨花种在这里?
就算是不深究,其实她也早已猜出了院子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