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千般懊悔也是追悔莫及,只有用那双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狠狠地刺向两个人的身体。
但是那两人都浑然未觉。
凤玄枫苦笑一下:“我以为你会说:三哥,我恨你。”
“为什么要恨三哥?”他靠在凤玄枫的肩膀上,“只因为我知道大哥是你下毒谋害的?不,我不恨三哥,我只恨我们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才会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相互倾轧。”
“三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他用力握了握玄城的手。
“二哥呢?”玄城问,“我错怪了他好久,但他一直没有怪我,我想当面和他说清楚。”
“二哥……”凤玄枫的眉梢拧紧,一种深深的焦虑如浓重的墨彩遮住了他的眼,他的心。
二哥怎么样了?他也想知道。凤玄钧所要面对的敌人似乎不应该只是成风侯那一条老狐狸而已。那个甚至瞒过了檀香,在幕后操纵的人,也决不只是月狼王那么简单。
二哥,能应付得了吗?
他们兄弟,可会有重逢的一天?
凤玄枫将他扶起,身后传来小瑶嘶哑的喊声:“玄城!你真的要走么?难道我用尽心力喜欢你,你真的全无感动?”
玄城缓缓回头,蹙紧眉心:“你我无缘。”
“不!我不信!若无缘,为何会让我遇到你?!”小瑶哭出了泪,但神情决绝,已将嘴唇咬出了血。
凤玄枫心头微动。如果这女孩真的是月瑶公主,那他是不可能随便杀的。大氏国与凤国的纠葛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落幕,也许解开这纠葛的关键其实是握在她与凤玄城的手中?
他想着,望定两人,不由得悠然出神。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劫难,或许这就是凤玄城的劫。而二哥呢?玄钧的劫难又将如何了偿?那个为求情劫而来的檀香,又会何去何从?
檀香知道,今天或许就是她的情劫完结之日,但也是她的死劫到来之时。
九灵不知道为何,离开了这座城,但是他临走时设下了封禁,让所有的法术在这里都无法施展。
没有了法术,她就与一个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更没有帮助凤玄钧的力量,也无法抵御外来的任何强大的攻击。
她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成风侯的将军府,而这里已经是一片战场。
凤玄钧的部队与成风侯的纠缠在一起好像两条火龙,互相撕扯着。
成风侯凭借地势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而凤玄钧的指挥能力更高一筹,所以双方暂时形成了僵局。
凤玄钧似乎已经杀红了眼,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不知道是从他的身体流出还是沾染到别人的。
一柄长剑在人群中如雷霆万钧,所到之处无不倾倒。
她飞奔过去,不顾一切地飞奔,像是要将千年中未曾领悟到的都在这奔跑中迸发出来。
“小心右面!”她看到有人用弓箭向他瞄准,大声提醒。
他浑身剧震,没有顾上理睬哪支箭,便将脸庞转向她这边。
飞箭已经射到,毫无阻碍地射进了他的右臂。
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痛楚,而是狂喜地将她一般揽进怀里。
“你还活着?”他洪亮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盘旋,这样震彻人心的声音,这样坚定宽厚的胸膛,让她忽然意识到,千年前,千年后,她追逐的,执著的,原来不过是这一小块的安心与宁静。
“去那边站着!”他一把推开她,反手拨掉了另一支射向她的箭。
她看着眼前风烟四起的战局,看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茫然地呆立。
生命,难道不是最可宝贵的东西?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了连自己说不清的理由而枉顾生死?
她注意到不远处一个正准备悄悄溜出站场的身影,跃过去,挡在那人面前,朗声说:“成风侯,请下令休战吧!那么多的死亡,凤国的破败,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成风侯先是一愣,然后看到她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冷笑道:“原来在凤玄钧的队伍里还藏着女人?别想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再打动我了!”
他的袖中藏着一只短剑,就这样骤然刺出,檀香没有法术护身,更无防范,冰冷的剑尖就这样刺进了身体。
疼痛瞬间如漾开的水纹在身体上蔓延开来。
原来,她真的只是一个人,原来,她也会痛,会流血。
耳边她听到凤玄钧惊怒地喊声,好像在叫她的名字,接着她看到成风侯五官扭曲地倒地,然后她就被他宽厚的大手抱住了腰肢。
“混蛋!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用你那个该死的法术?”他怒吼着,从心底震怒出来的喉声带着那样撕心裂肺地锥痛,却让她感觉到一丝满足。
千年前他是否爱过她,她不知道,但是千年后,他的确真的为她动了情。
从此再不会有半点遗憾了……
满天的大雾在他们酣战之时封锁了这座城。
凤玄钧忽然听到三声炮响从城外远远地传来。他的精神陡然一震,大声喊:“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已到!一起杀出去!”
所有的将士听到他的命令开始向外突围。但是千余人的队伍在弥漫的大雾中行进却十分艰难,他们几乎看不清敌人,也看不清彼此,很多士兵都因此误伤在自己人的刀剑之下。
一个张狂的笑声从高处传来:“凤玄钧,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看来凤国第一英雄今天就要亡在此地!”
凤玄钧冷冷朗笑:“月狼王,亏你也是一国之主,居然藏头露尾不敢当面和我对决。凭借天时你以为就能取胜吗?”
“天降大雾,说明天意在我这里。等你冲出去,你的队伍已经损失大半,就算是有援军,也无法解救你了。”张狂的声音还在笑着:“而我大氏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得到风国沃野土地,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也觉得痛快?”
“呸!龌龊小人!”凤玄钧痛骂一声后,心中却着实焦虑。
月狼王说得没错,外面的援军虽然到了,但是大雾之下他们也无法找到正确的援救地点,而自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互相误伤,走不出这座将军府就势必要损失惨重。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突围了吗?
檀香静幽幽地看着这一切,忽然说:“我刚才来时看到东边有个小门,你先带几个武艺高强的将士从那里冲出去,争取与城外的凤军会合后再回来解救其他的将士。”
凤玄钧嗯了一声,伸手要拉她,她却避开。“我受了伤,又不能使用法术,已经是个废人,你要是带上我,更加无法突围。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去快回。”
他执拗地说:“不行!要走一起走!”
她苦笑着再推了他一把:“玄钧,枉你当将军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一个道理?懂得放手才能得到!”
他定定地看着她,四周喊杀声震天,大雾,血光,早已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但是他们的眼神纠缠,他的眼中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单纯,单纯地只有她——
“若我此刻放手,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他的话将她震动,深吸口气,然后郑重地点头。
他终于松开了手,说了句:“等我回来!”长剑飞舞,他已跃身而去。
她淡淡地轻笑,捂住胸前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拾起了他刚刚掉落的一件东西:火折子。
虽然她有人身,但是她这千年的檀香外形应该不会因此消亡。
迎风一摇,火折子亮起了火星。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闻到身上那浓重的檀香之气。
最后时刻,听到他的真心话,于是为了他,她决定放弃这千年的修行,还给他千年前被她无端剥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