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妳治伤。”他头也不抬的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她倏然抽回手腕,同时也抽出他的刀,在他属下高呼的同时,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闪躲,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种眼神,并非看一个敌人该有的。
“妳,又要杀我了?”他把“又”字念得很重。“这是第三次了。”他忽然扯动嘴角笑了笑,“每一次都很致命。”
她挑挑眉梢,他说三次?这表示他已经知道他那次会被东野军包围,其实是她的杰作?
“这次你可没能再活着回去了。”她用力握住刀,不让刀颤。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刀锋,看的,是她的身体--她雪白衣服上渗出的斑斑血迹。
“妳受伤了?”他急问。
同时,她亦因无力上而颓然松手,更无奈的是还虚弱地倒在他的脚边。
旧伤发作。刚到南黎时遇到刺客行刺皇室宗亲,她为了用苦肉计取得南黎人的信任而挨上一箭,刚才的一番折腾显然无意中已让她的伤势复发。
“别碰我!”她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从心底最冷的地方迸出,“我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些。”如果不能复国,她宁可死也不要忍受他那种好像怜惜似的同情眼神。
他的手慕然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伸过去还是该收回。
终于,他离开她身边,转过身对属下命令道:“找军医来看她,不许让她死了,否则我要你们全部赔命!”
然后又丢给她一句话,“若妳心里还有北陵,就守着妳的尊严和我回去。我要让妳看看,赤多人统治下的北陵是什么样子。”
她冷笑着轻哼出心底的嘲讽,“赤多人统治下的北陵,除了残暴和血腥外还能有什么?”她大声对他的背影喊道:“只要北陵还剩下一个人,都不会停止反抗你和赤多!你以血灭亡了北陵,就要等着承受上天对你们血的惩罚!”
他乍然停住,背脊恍然轻颤了下。“那就让天看着吧。”他含糊回应完她的话便隐没在舱外。
萧寒意倒在船板上,听着那依旧奔腾的海水,思绪飘回了三年前的暴风夜。她,又回到了北陵的海面上,回到了北陵的土地上。
家,就在前方,但家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北陵的海岸边有众多赤多军臣守候在这里,今天他们的首领,赤多练出征绝龙岛归来的日子。
在海边迎接他的,除了留在北陵的一些赤多族老臣外,还有赤多练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之亲--他的妹妹赤多花。
年轻的赤多族公主赤多花,穿着翠绿色的裙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顾盼之间星眸流转,没有半点女子的羞涩之态。
她好奇的张望远方,对身边一位老者问道:“阿达,兄长的船从绝龙岛撤退也有几天了吧?怎么今天才回来?”
被她称作“阿达”的,是赤多族的一位老臣,在族里,人们都尊他为阿达,因为在赤多语中,阿达是智者和勇者的合称,这也是给这位老臣最高的奖赏了。
阿达雪白的胡须在风中飞舞,他笑着回答,“公主,别太心急,听说东野雪是个很难缠的角色,也许在回来的路上有所耽搁吧。”
“是啊,东野天杀,闻名四海。”赤多花噘着嘴,“我真想去会会她,但兄长就是不肯。”
“我们的赤多花年纪还小,等妳羽毛更丰润美丽的时候,就可以出去经受风浪了。”阿达笑着宽慰她,一指远方。“看,船不是来了。”
丙然,从天海交接的地方,一行船影慢慢出现在海平面上。
赤多练所乘的那艘鹰头大船刚靠岸,一群臣子就涌了上去。
赤多花跑在最前头,叫苦,“哥哥,你胜了吗?”
他面容凝重,没有接受妹妹温暖的拥抱,他回头对船上的人吩咐,“带她下船。”
岸上众人困惑不解。“带谁下船?有什么贵客到来吗?”心直口快的赤多花问出大家共同的疑惑。
此时,只见船内慢慢走出一个绝子。她苍白的脸,消瘦的身形和满是怨毒的眼神,让人只看一眼便刻骨铭心。
“啊!真美!”赤多花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美貌。她生平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更没有见过美得如此与众不同的女人。她就像是一缕烟,随时随地都会飘散般虚幻。
但是哥哥出征绝龙岛,怎么会带回来这么一个女人?
但见那女人脚步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赤多练立即敏捷的伸手扶住她,她却面无表情的推开他,冷冷道:“我自己能走。”
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包含着多少深意,萧寒意直视着赤多练道:“送我去地牢吧。”
赤多练的目光从头到尾都紧锁着她,“妳会去妳应该去的地方。”他一把将她拉住,拖上马背,然后丢下一群臣子,两人连乘而去。
赤多花看到这一幕,下巴都快吓掉了。向来不近的哥哥对女人也会有这么霸道的时候?
萧寒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急速掠过脸颊时的疼痛。现在快冬天下,万物萧瑟,连风都是冷的。
赤多练的手紧紧搂在她的腰上,而她僵硬着背脊,不肯与他多亲密一分。
马蹄直直踏入北陵皇宫。在这座几百年的古城里,马蹄声一路蔓延,最后来到羞月宫外,赤多练才勒住了缰绳。
“这里,才是妳该待的地方。”
萧寒意漠然地看着熟悉的宫门,一丝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好像这里对她并无任何意义。
赤多练拉着她走进宫门,小院内的地上跪满了人。
萧寒意眸子一沉,率先看到的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女。
“月盈?”她迟疑地叫出她的名字。
月盈已是泪流满面,哭着爬到她脚边,“公主,公主,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您。”
萧寒意深吸一口气,微叹,“是啊,没想到。”像是在对自己叹息。这是回到北陵的土地后,她第一次动容。
赤多练冷眼旁观她们主仆重逢,说:“妳的人还是妳的,妳的起居更不会变。只要妳愿意,妳或许还可以赢回一部分的北陵土地。”
萧寒意猛转身,瞪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请妳来这里……”他刚一开口就遭到她的嘲笑。
“请我?杀了我的子民,将我赶出家园,又在我的新婚之夜将我掳走,你认为这是请人该用的方法吗?或许,这就是你们赤多人的教养?”
她傲然嘲讽的眼神令他在一瞬间有些激怒,但他还是按住怒火,力持平静的说:“或许我的措词有误,但我的确需要妳的帮助。”
“不可能。”她断然拒绝,甚至不听他的解释。“除非你在死前需要一个人为你行刑,否则我不可能帮你做任何事。”
“妳像朵长满刺的玫瑰。”他的神情有些被刺伤。
她依旧冷嘲,“你又错了,我对你来说,只是一把淬满毒药的复仇之剑!”
“要怎样做才能让妳低头?”
“北陵人永远不会低头。”
她骄傲的目光能令很多人瑟缩,但赤多练不会。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从来不懂什么叫退缩,但他知道,如今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个女人。且这个女人比任何战争、任何敌人都还难以驯服。
“带妳的主子去更衣吧。”他转对月盈说:“既然她要做个骄傲的北陵公主,总不能像现在这样邋遢。”他顿了顿,又说:“今晚,我在前面的正殿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