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菊吟在旁边悠然接道:“这就叫妇唱夫随。”
苏乘风红着脸,“我看你们才是夫唱妇随!一个说话一个帮腔,真是过河拆桥,忘记当初我是怎么忙前忙后的为你们辛苦了。”
沐菊吟笑着拉过她,“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和妳开玩笑还当真。”她嘴上虽然笑着,但是心里并不轻松,她知道,南尚武被困在家里这么多天心情绝不平静,到了晚上还常常见他在床边踱步徘徊,这种表面惬意的射箭游戏不过是为了逗逗苏乘风,转移注意力,或是博自己一笑罢了。
她看着南尚武又在弯弓搭箭,便亲手斟了一杯茶递到他眼前。
“射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吧。”
他接过茶杯,低首时轻轻说道:“想歇,就怕歇不住。”
沐菊吟看着他,“有冷姑娘,不,萧公主的消息吗?”
“还没有。”
在被从紫星宫赶回来之后,南尚武就告诉沐菊吟一个他大胆的推测--冷心原名并非冷心,而是萧寒意,乃是刚刚亡国的北陵公主。
听到他们提起萧寒意,杜名鹤摇着扇子说:“东野兰还真是厉害,一方面收留北陵亡国奴,收买人心,一方面又派萧寒意到南黎做刺客,这样的毒计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南尚武喃喃道:“他若非七窍玲珑,东野又岂能有今天?”本来他也不想相信冷心的身分是萧寒意,毕竟这个假设太大胆,也很难成立,但他派去东野的密探回。报说,若干日子前,北陵的公主萧寒意和太子萧寒声的确在东野王宫中出现,而她已于不久前突然失踪,去向不明,另有消息指出萧寒意貌美如烟似雾,是赤多族长悬赏万两黄金要得到的人。
太子被刺那天,最终将萧寒意带走的人经查证确实就是赤多族人。
这里面杂七杂八牵扯了那么多的人事,要想完全厘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为之。
“下一步怎么走?”杜名鹤问。
“静观其变。”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等时局发生变化再做新决定,他从来不是贸然行事的人。
就像故意要相应他的话一样,突有守卫禀报,“二王子在府门外求见。”
南尚武微微挑起眉骨,看了一眼沐菊吟,张口,“请。”
南习文的装束虽然与以往区别不大,但气色已似变了个人,他更加阴郁沉稳、更加不苟言笑,轻悄悄的走进府院时,若非有仆人引领,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难得二哥这么忙还来看望我。”他打着哈哈,对沐菊吟说:“快叫下人备壶好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南习文淡淡的说。
他忙说:“哦?那是来喝酒对奕的?菊吟,妳快去帮我把那坛中原三十年的陈酒找来,顺便将前些日子文大人送的那张玉石棋盘也一并拿来。”
“老三。”南习文静静的盯着他,“你能不能不和我扯这些闲话?麻烦你让这院子里的人先离开,我有话问你。”
“对不起了,”他的黑瞳中闪着清冷的笑意,“这院子里的人与我不是至交就是至爱,我的事从不避讳他们,你直说无妨,若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这话里隐隐有送客的意思。
南习文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挣扎,继而一咬牙说:“好,就在这里说。”他扬起头,“如今的形势不用我说相信你也看得到,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怎么帮?”南尚武也同样正视着他,“你不会想让我杀了太子吧?”
“我希望你替我接管皇城禁军的守卫,撤掉所有可能碍手碍脚的人。”
“碍手碍脚?”他挑衅着问:“他们好好的碍谁的手脚了?”
“老三,我来没想费时问和你说笑话,如今时间紧迫,你到底肯不肯帮忙?”
“不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禁让在一旁一直静静聆听的沐菊吟陡然一震。
而南尚武的回答并未出乎南习文的意料,他没有任何吃惊诧异的表情,“既然你不肯,你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我来说各自意味着什么。”
南尚武不语,挺直了背脊,黑眸与他静静对视。
“那好,我不多叨扰了,告辞。”
南习文来去如闪电般迅速,让苏乘风看得头晕,皱起眉头,“他是什么意思?还没当上太子就先来示威吗?”
这时候门外又有车马到来,仆人禀报,“魏公公带来了国主的圣旨。”
好巧!沐菊吟和南尚武的心头同时闪过这两个字,两人依然没说一句话,只是握住对方的手一同走出后院接旨。
旨意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镇国侯多年戍守边关,为国操劳,屡次恳辞侯爷之名,并自愿交回军国大印,国主虽心有不忍,但怜其辛苦,顺遂其心意,特下旨意收回三王子南尚武除王子之名外一切权力,望其此后能恪尽孝道,共叙天伦。
用词客气,句句只阐述一个意思,就是削权。
南尚武平静的领旨、平静的谢恩,待太监走后,苏乘风第一个忍不住喊了出来--
“国主凭什么削你的权?!”
杜名鹤意味深长的说:“功高震主是第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只怕还是风云际会,一山容不下二虎。”
她立刻会意,“那个南习文,是他搞的鬼?”
“和他月兑不了干系。”
南习文来的时机和圣旨到的时候只是前后脚,这个时间未免巧合到不可思议。
苏杜两人的争论并没有传进南尚武和沐菊吟的耳朵里,他们两人走回卧室,关上房门。
“国主的这道旨意你在乎吗?”沐菊吟问,“是不是什么都放弃了反倒安全?”
“未必。”南尚武摇摇头,“台面上的削权是不让我插手太子之争,反正这也是我所求,没什么好在乎的。我所担心的是,若二哥真的做了太子,以他的脾气,眼中更容不下我。”
“那怎么办?”她看到刚才南习文眼中那股阴狠的光芒,对他的判断更是深信不疑,权力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吗?现在连她都快不认得南习文了,
南尚武沉吟许久,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忽然问:“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一计妳知道是什么吗?”
“嗄?”这可把她问住了,她从来不看这些兵书,三十六计中只知道个“走为上策”。
南尚武低沉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回响,“是金蝉月兑壳。”
一道削权的圣旨所带来的风波是连南尚武都没想到的。
那些忠心耿耿和他出生入死,向来都少言寡语的众将士拒不奉诏,不肯交出兵权于新接掌的元帅,很多人公开表示,这辈子只肯听从镇国侯一人调遣,目前许多军营都大门紧闭、戒备森严,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当南尚武听到这消息时十分感动,他知道这些军士是误以为他受到什么委屈,再加上自己已被禁足半月,不见外人,外面的风言风语因此传得更盛,军心难免动摇。
于是他开始会见几名老部下,阐明交权原是他的本意,与别人无干,更与政斗无关。
部下离开后,一些将要闹事的军营渐渐消停下来,但南习文的人依然无法顺利交接。
南习文屡次派人递书笺过来,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说服属下不与国主为敌”,他开始时还会提笔回信,到后来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扔到一边。
太子的情况依然危急,据说随时有可能去世,沐菊吟面对如此紧张局势,即使屡被南后传召,也都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肯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