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尚武走上马车,直到将她放到车厢内的软杨上,吩咐车夫赶车之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南山。”
“怎么突然要去那里?”她倍感诧异。
“那里适宜妳养伤。”
他简短的给了理由,而沐菊吟敏锐的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他打开一个食盒,取出一颗梨,用随身的短匕慢慢的削着,他的动作熟练却很迟缓,显然心头郁结了很多心事。
他终于削好梨,又细心的削成片,放在一个盘子里,递给她,“苏乘风说北陵的『龙凤呈祥』对妳的身体有好处,我便和母后要了几颗,是上个月赤多族送来的,一直被冰镇着,尝尝看。”
她接过盘子,有些受宠若惊,从不敢想他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梨子咬在嘴里,甜甜的汁液顺着咽喉流入月复中。
她慢吞吞的将梨一口口吃完,刚才的问题还是压抑在喉间,不吐不快。
“昨夜在父王那里有什么不开心吗?”
他冷漠的说:“这和妳无关。”
她闭紧了嘴,侧过脸转向车壁。
南尚武一手揽过她,低声说:“对不起,我语气太重了。”
她幽幽说道:“我这三年来都不曾过问你的事,这一次是我多话了,你们的正事的确是我不能讨论的,也确实与我无关。”
“该死!”南尚武骤然闷喝一声,一拳捶在车厢的地面上,“妳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妳明知道自己在乎,还勉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最恨看到妳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沐菊吟吃惊的望着他,而心底的吶喊也不受控制的流泻出来,“你要我怎么做?我的进退、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被你左右着,我一直都相信自己就是为你而活的。”质问中,泪水已然滚落,“你说我不懂你,但你何尝给过我机会懂你?你爱吃什么?你喜欢什么?你的好恶、你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我所能做的,只是不去打扰你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我让妳活得失去了自我。”南尚武用两臂环住她,“我只看到我的痛苦,却没有看到妳的。”他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一次又一次。
昨夜在盛阳殿为了几件国事与父王和太子有了分歧,虽然二哥的见解最为正确,但最终他却只能向父王妥协,看父王对他颇有微词的样子,不仅不提这三年他在边关的辛苦,还总是叨念他的固执任性,直到二更天他才从盛阳殿出来,他没有按约定去二哥的王府,直接回家,并决定暂时抛弃眼前的一切烦恼,到郊外山野躲几天清净。
但是,他与沐菊吟之间的种种矛盾,如冰冻三尺,要想瓦解也需要时间。
“我会让妳看到我的心的。”他郑重的承诺,“而妳也要把妳的心完完全全交给我,能做到吗?”他伸出一只手。
沐菊吟愣愣的看着那只手,在他面前,她总像活在一团迷雾中,她迟疑再三,最后还是将纤细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中,那略显粗糙厚实的大手立刻握紧,一股暖流直扑心脏,她不由自主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沐菊吟以为南尚武会把她带到什么山温水软的别墅行宫,没想到马车出城之后一直在山问小路上行进,翻过两座山,穿过一片金色的麦田。她从未亲眼见过麦浪,也未见过小溪边吹着笛子的牧童和青黑色的老水牛,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有趣,让她不仅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心痛。
马车在一座茅草搭建的农房前停了下来。南尚武走下车,冲着屋内喊,“宋大叔在家吗?”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叼着烟草走出来,呵呵笑道:“小武啊?没想到你还会来,三年都没见到你了,还当你小子厌烦了这里呢。”
南尚武一身的霸气在老人家面前荡然无存,他质朴的微笑,与他做侯爷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可能会不来?我说了,只要我不死,每年都会来为你收成这一片麦地,前三年我有事奔波在外,所以没有得空。”
沐菊吟听着觉得奇怪,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正巧被末大叔看到,惹得他一声惊呼--
“这是谁家的闺女?这么美?”
南尚武回身将她从车上扶下,向他介绍,“这是我妻子,三年前成的亲。”
宋大叔笑得阖不拢嘴,“你小子好个艳福,娶得这么漂亮的妻子,我看就是宫里的贵妃也比不上她,真像画儿里的仙女。”
沐菊吟听了也下禁抿着嘴偷笑,轻拉南尚武的衣角,“你在搞什么鬼?”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头告诉妳。”
扶着她走进一间简陋的小屋,屋中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让沐菊吟更加奇怪,他出身皇族,征战沙场,怎么想也和这里扯不上关系,但看刚才他和宋大叔谈话的样子,似乎又很相熟。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末大叔先问道:“妳是不是奇怪我和小武是怎么认识的?”
他健谈,沐菊吟也想听,便立刻点点头。
他指着南尚武道:“十五年前,这小子骑着马跑来我这里,对着麦子看了一个时辰,然后跑来问我那是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钱人家出身,否则怎么会连麦子都不认识?然后他又问我一旁的镰刀和锄头是做什么用的,我便教他,后来他每年到了秋收的时候都会跑来为我割两三天的麦子。”
见末大叔抢先说了,南尚武便耸耸肩,对她笑道:“说穿了也就是这点事而已。”
沐菊吟想象着年少英武的南尚武在麦田中劳动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秋波流转看向他,见他同时也在瞧自己,不知为什么,她双颊骤然一红。
“您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哪家子弟吗?”她不相信宋大叔如果知道南尚武的真实身分后还会喊他“小武”。
丙然,宋大叔摇摇头,“我没问过,他也没说,管他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只做我们的忘年交,我不占他便宜,他也不会赖在我家白吃白喝,呵呵,大家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
南尚武此时接话,“我妻子日前受了伤,我要带她在这里多休息几日,静养身子,这后山上的野味还多吗?”
末大叔答,“当然多,这里路远,猎户都不愿意过来打猎,所以山上出没的野味也一年比一年多。”
“那好,下午我就和您上山转转。”
“好啊,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回头我叫隔壁家的小凤英先熬锅粥,你也有三年没来了,不知道她如今的手艺有多好。”末大叔说时站在门口冲着篱笆旁的隔壁一家喊,“凤英丫头,妳小武哥来了,还不快来帮忙?”
“来啦来啦!”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嗓音伴着一团火红的颜色,从邻院跑到宋大叔门前。
宋大叔笑道:“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换了衣服?”
小凤英朝他做了个鬼脸,“老人家话真多,小武哥难得来一趟,我当然要穿得干干净净的见他,再说……”她伸过头朝着屋里的沐菊吟打着招呼,“是大嫂吧?我刚才在我们家的窗子里看到妳了,大嫂好漂亮,有这样漂亮的大嫂我就更不能穿得破破烂烂了。”
南尚武对着她笑,“三年不见,小泵娘的确长大不少。”
她挽起袖子,“好吧,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为你和大嫂做一锅好粥,今晚尝尝我的手艺吧!”
她跑进屋拉起沐菊吟的手,“大嫂只管在屋里等,一会儿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