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有话要问妳。”他依旧咄咄逼人。“白天妳说妳来这里是为了死心?为什么死心?为谁死心?”
她无奈的苦笑,“你总是习惯这么追根究底吗?我又无心害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哼笑,“是妳闯入我的地界,一再招惹我,怎么?现在想逃了?”
不是逃,是没有自信面对。她又再次保持沉默。
冷心忽然在两人身后开口,“侯爷,我可不可以请求您一件事?”
他回头,“妳说。”
“我想去黎都找一位失散多年的远亲,您可不可以陪我去?”
冷心的话一出口就让沐菊吟头一次动了想打人的念头。这个女人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即使她有倾城的容颜,即使她可能是南尚武的新欢,但是提这种要求,对于南尚武这种三年不曾返家,连新婚妻子都可以抛下的人来说,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没想到就在她对冷心侧目的时候,他却想都不想的月兑口回答,“好。”
沐菊吟脸色骤变,满眼都是诧异的质疑。
一个冷心居然可以如此左右他?!
三年里他无视妻子的存在,三年里他不曾返家,三年里他只是给她一些只字片语的书信,三年里他几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结果现在,他居然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异国女子而要回黎都?他究竟将她这个正妻置于何地?
即使沐菊吟有再好的教养,也不可能笑盈盈的面对眼前这两个人的你侬我侬。
她在悄然中离开,带走了眼中的泪,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正在她的背后静静凝视。
苏乘风一夜睡醒发现沐菊吟并不在自己的身边,她起身去找也没有在县衙内找到,一问守门人,才得知沐菊吟昨夜就独自出府,不知去向。
她气冲冲的来找南尚武,劈头就问:“你昨天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把她气走了?”
他似懂非懂,“他?他是谁?”
“菊……水吟!”没有得到沐菊吟的首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苏乘风不知该不该将她的真实身分说出来,而对南尚武的薄情她也极为不满,便更加刻意隐瞒真相。
南尚武好像并不介意她的无理,他沉稳的叫来守门人,问清了沐菊吟出门后的方向,不是往黎都,而是往东。
杜名鹤接到消息赶来,一见苏乘风这等架式,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南尚武的神情异常的凝重,他还以为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侯爷,于是忙道:“侯爷,乘风年幼不懂事……”
“你才不懂事!”她重重的踩了他一脚,“你就别添乱了!”
杜名鹤不知具体情由,便望向侯爷问道:“侯爷,是水姑娘走失了吗?我这就派人去找。”
“她往东走,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忽然问个古怪的问题,“东边是沙漠,越过沙漠便到东野,但她是南黎人,又是孤身上路,一旦陷入沙漠不能辨别方向便是死路一条。”
他森冷的声音让苏乘风吓呆,也让杜名鹤愣住,不是因为沐菊吟身处险境,而是因为南尚武凝重阴霾的表情实在少见,也正因为少见而更加可怕。
南尚武霍然起身,喝道:“备马!点兵!”
沐菊吟本来并不想进入沙漠的,昨夜她实在是气晕了头才负气离开县衙,一路往东是因为这边月光明亮,能够看清脚下的路,但以她的心情其实根本无心看脚下的路。
出了县城,进入郊外,一步步走入沙阵,待太阳升起,火辣辣的阳光灼烤着沙子,双唇也被晒得干裂,她才恢复神智,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了。她四下环顾,举目一片茫茫黄沙,看不出任何路径,而太阳依然高高在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力,似乎要将她体内仅存的一点力气也一并夺去。
没有任何的树木可以遮蔽阴凉,她只有席地而坐休息一下疲乏的双脚,从昨夜到现在,她已经不停的连走了五六个时辰。
她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强光,从太阳方向可以判断出自己在东方。
接下来要怎样?回去吗?偶然为之的任性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屈服,而可能是宝贵的生命。
沐菊吟不是三岁小孩,心头抑郁的怒火怎么也比不上强热阳光来的炙烈,她必须立刻掉头回去,否则一旦太阳升到最高处,她无粮无水的,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她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是举步维艰,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就更加模糊,脸颊上不断有汗水滑落,额前的汗珠更是成串滚下,几乎要将睫毛都盖住了,也不知道混杂在汗水中的是否还有泪水,她顾不得擦拭,也没有多余力气抬高手指,只能勉强自己一步一步在沙漠中蹒跚而行。
阳光像有生命似的追随着她的影子,在这光秃秃的沙漠上她无所遁形。
举目望去她隐隐约约看到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沙漠中怎么会有海?她先是惊喜,拚尽力气朝着大海的方向跑了几步,可没一会那海又突然消失了,于是她猛然想起曾听人说过,在沙漠上经常可以看到种种幻境,称做“海市蜃楼”。
罢才看到的便是海市蜃楼?她颓然的瘫软子。
原来这世上无论任何人事都可以化作一场幻境。
她疲惫的自嘲着,试图多增添一分力气。
在黄沙的尽头,一阵烟尘腾起,似有大批快马正急驰而来。
由于刚才的经历,沐菊吟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也许人累到极点的时候还可能出现幻听。
但是,马蹄踏地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真切得已经近在咫尺。
她勉强扬起脸,透过被汗水遮蔽的眼帘,她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从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跃下,并朝着自己大步来,这个男人好像是南尚武。
沐菊吟望着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虚弱的微笑,“是我快要死了吗?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你?”
那人一言不发,手里提着一个水袋,他蹲到她的身边,打开袋口让她灌下好几大口。
水袋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酒,她一口气喝下这么多酒后根本无法抵御酒的烈性,趴在沙面上拚命的咳嗽,头也变得更晕更沉了。
南尚武的脸在眼前似真似幻、摇摇晃晃,她只有用手捧住他的脸才能让自己的头晕减轻一些。
“你?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来?”
南尚武没有立刻阻止她不规矩的手,严肃凝重的声音在沐菊吟的耳边盘旋,“我来带妳回去。”
“回去?不,不。”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努力想推开他,“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做什么贤妻良母了,从今以后你休想再伤害我!”
“我伤害过妳吗?”他的语调里难得的有一丝柔和,一双大手抱住她纤弱的腰,将她从地面上提起。
因为太阳的热度,也因为酒的烈性,沐菊吟的神智早已不清醒了,伴着汗水,她的泪不可抑止的泛滥,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他的胸前。
“你有,你一直在伤害我,你最大的伤害就是你故作不知,然后把我丢下,任我自生自灭,再把我忘记。”
他蹙紧眉峰听她喋喋不休的控诉,半昏迷半清醒的抱怨着,这一次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她抱上马。
他带了五百精兵到沙漠寻找她的踪迹,人马分了十个小队,他身边也只带了五十名亲卫,这里是沙漠的深处,想不到这女人还真是能走,居然徒步走了这么远。若她走得再远些,很有可能会遇到传说中总会有恶魔出没的“鬼谷”,若真到了那里,即使是他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