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意诊脉完毕,回身对兄长和东野雪两人正色说:“和我上次诊断的结果一样。他气血虚空,游走的规律又异于常人,而且这次发病后他的身体明显严重受损。这种病应非一朝一夕发起,当是经年累月的损伤,他平日有在练什么武功吗?才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东野雪蹙眉沉吟,“练武?他以前是天天练武,但并非什么艰深伤体的魔功啊。而且自从几年前他突然双腿受伤,不能行走之后,他更是荒废了武事,一天好几个时辰埋首于国事,连宫门都很少出去的。”
萧寒意追问道:“他为什么会双腿残废?”
东野雪回忆着,“他受伤的原因至今仍是个谜,那时我正带兵在外攻打萧河,班师回国的时候就得到他受伤的消息,问及原因,全宫上下竟然无一人知道,只说他有一天早上突然跌倒,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萧寒意一双秀眉深深敛起,“这还真奇怪了,这种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看了一眼东野兰,悄声对东野雪问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可曾说起过什么?”
东野雪摇摇头,“他对自己的病很少提及。”只除了她前次要出征西凉的时候,他曾黯然说过:“我已是个残废,连独力走出这个花园都有困难,外面的事情我又能帮妳多少?”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提及,而且说得极简单,什么旁枝末节都没有提到过。
萧寒意说:“我觉得他对自己的病情了若指掌,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无药可治,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哦?”她没想过这一点,“妳怎么知道?”
“直觉。而且我觉得他宁愿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说。”
东野雪握紧拳头。真是这样吗?
东野兰将这些痛苦的秘密埋在心底,不与她说?不与已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坦诉,他将她的情意置于何地?难道他不知道,她多想陪他一起走过这一生所有的坎坷风雨,为什么他总是将她冷冷的推出心门之外?
虽然心中柔情万千,但在他眼中,她的柔情最多只是孩童般的玩笑。他以国事来躲避她的心,以宗族血统作为让她死心的理由,甚至以他不爱她这样残忍的话作为拒绝她的借口。
他心中真的没有一分一毫爱她吗?
昏睡的东野兰微微张开双眼,朝着东野雪的方向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修长苍白的手指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心,情不自禁的用双掌将之包覆住,焦虑的问:“兰,你醒了?你感觉如何?”
东野兰艰难的启动双唇,“那人,应该是赤多练。”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非关身体,非关她的感受,竟然还是国事,东野雪的手指不由得默默松开。
而萧寒意和萧寒声却为他的话忽然变了脸色,两人异口同声问:“你确定?!”
东野兰颇为沉重的点点头,“他能使用赤霄剑,而赤霄剑追溯根源与赤多族大有关系,唯有赤多族的族长才可以唤醒它。”
这句话对于萧氏兄妹来说简直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本国的传国之宝竟然被灭国的敌人唤醒,是羞辱也是愤慨!
东野兰看着萧寒意,“我刚才不让妳现身,是因为此刻的妳心境尚不平和,见到他只怕不能静心实施计画。且他身为一族之长,竟以身试险来找妳,他的情意也不能不让人感动。”
她面无血色,清冷倔傲的扯动唇瓣,“灭国之恨是任何虚情假意都不能抵销的。”
东野兰追问:“若他是真情?”
她坚决的回答,“恨比情深。”
他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不要嫌我多事,我多问这几句也是为了你们好,若你们想复国,就要摒弃一切杂念。如果两位决心已下,不会更改,我这里为你们备上一份厚礼。”他抬手轻轻叩击窗棂,低声唤道:“利刃,把东西拿进来。”
利刃应声走进,双手捧着的竟然是赤霄剑!
萧氏兄妹看到赤霄剑的时候,眼中闪烁的不知道是惊喜的光芒还是激动的泪水。
萧寒声将赤霄剑握在手中,轻轻抚拭,似有无数感慨压抑在心头。
“王爷,谢了。”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词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东野兰斜靠在榻上,看着剑身说:“你先别谢我。你可知道帮助赤多族灭北陵的幕后指使是谁?”
萧寒声迟疑的停顿了一下才答,“我一直怀疑是南黎在背后捣鬼,只是苦无证据。”
东野兰从床边的书案上抽出一份密折给他看,“若非南黎暗中提供铁器援助,小小赤多怎么可能在几年内迅速壮大……”
萧寒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在杀尽赤多人前,南黎我也一定要灭!”
他笑着点首,“不错,要想扳倒一棵大树,必须先斩断它的树根。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在今日围捕赤多练的原因。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们必须反客为主,用他反牵制南黎。”
东野雪不知为何,此时心情一片烦乱,不想再听下去,她独自走出屋门,门口站着利刃。
“公主。”利刃急忙行礼。
她挥挥手,“你去吧,这里暂时不用留人,但是宫门外要派重兵把守,不能让那群赤多人再潜进来。”
“是。”利刃抱拳匆匆离去。
夜色下,利刃的背影跃进东野雪的眼中,让她猛然有惊悚的感觉,于是大喝一声,“利刃,你站住!”
利刃不明就里的站住,回身问道:“公主,还有吩咐吗?”
东野雪字字寒冷,“你转过身去,让我看清楚你的背影。”
在她的寒眸下,利刃迟疑着没有动。但在他迟疑的瞬间,从他闪烁不定的表情中,她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疑惑,沉声问:“那晚的蒙面人,真的是你?”
利刃强笑着,还想辩解,“公主说什么话?我何时做过蒙面人?”
这笑的声音和语气,让东野雪更清醒了。她命令道:“你把这句话给我重复一遍,你就说,『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可笑,我是刺客,难道您看不出来?』”
“这……”利刃张口结舌,无法复述。
东野雪杀气浓浓,逼问:“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做?说!是谁主使?”
利刃不答,犹自解释,“公主大概想错了,没人主使,我……”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等于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蒙面人。
她倒退两步,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绪让她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思量这件事背后的可怕答案。
谁的主使?会是谁的主使?利刃自幼就跟随东野兰,出生入死、忠心不贰,但是他却带头刺杀东野兰。为什么?除非……
爆门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经过东野雪身边直往屋门里跑。
她将他一把拽住,喝道:“跑什么?慌慌张张的,眼里没人吗?”
“公、公主,出、出大事了。”是个小传令兵,在夜色下看到东野雪的白发黑眸,和那一睑的杀气差点吓瘫。
又出事了,一晚上连续的风波简直让人疲于奔命。
“是那群赤多人又闹事了?”
“不,不是,是、是西凉……”小传令兵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西凉送亲的花船在东野两百浬外的海域上遭到海啸,船翻了,西凉公主水玲珑目前下落不明。”
东野雪双眸乍然一亮,“当真?”
“是,是,属下正要禀告王爷。”
她松了手,那人踉跄着跑进屋子。
很快,屋中传来东野兰的声音,“叫雪公主来。”
“我就在这里。”东野雪斜跨一步站在门里,凝视着他。即使他不叫她,她也有话要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