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范书列女传记载:东汉时期,有一会稽女子名为曹娥,其父曹于身为肃事神明者,於“百毒月”(五月)前夕,於江涛中迎神除煞、化百毒,不意,竟於船行中不慎落江,惨遭溺毙。
曹娥年方十四,日日泣守江边,寻找爹亲尸体,却遍寻不着。乃於五月一日投江,初五当日,丙尸合抱浮起,惊憾乡人。
县令度尚,感念其孝心,遂将曹娥葬於江旁,并令魏朗出其碑文纪念,孰知,邯郸淳得知此事,书写一文悻念,魏明见状,毁去其作,以邯郸淳之文刻於其碑。
碑文云:孝女曹娥者,上虞曹于之女也。盱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
翌年,江边五月时节浓雾四起,日间影响乡民作息、夜间异常光亮,日夜作息正反。
按理,天中节后天候渐渐炎热,百毒齐出,然该年却一反往常。
乡人误信传言,认为是曹娥含怨未甘,一缕芳魂回至江边作乱,遂家户悬挂菖蒲避邪,更以艾草、石榴花、蒜头、山丹除去各种毒害。
再隔年,同一时节浓雾散尽,一如往常。於是,以菖蒲、艾草等物驱邪这论不迳而走,传至全国……
行云流水,时光匆匆转逝,若干年后——
起伏的山峦半罩着烟雾,为翠绿乡野间平添一抹箫索、寂寥滋味。
清风缓过,风摇树影动。
一袭窈窕、温婉的白衣身影,穿梭於绿荫间,足踝边发出声响。
纤影幽幽然地转进木屋,木屋格局简单、摆设朴实,坐落靠向窗棂木桌,探看窗外,水眸注视著满园石榴花,檀口轻吐清新气息,金澄色的斜阳照亮她的面颊,肌理微白,更衬着她素雅淡然的性子。
她,拥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姿,宛若依着花露、日照便能存息人间。事实上,亦是如此。
她,乃花萼国之长公主花妍,是集花中精华修练百年之花精,正为即将面临的情劫所苦。
自古情劫难逃,即便是妖是精亦无法例外。
传言花萼国在很多年前遭受诅咒,凡出世者必受一回情苦。
若於十八岁当年天中节前觅得良君,便可化精成人,月兑离花萼国,与心爱夫君长厢厮守,若非,则永生为精。
但,自花萼国创建以来,能得良君不离不弃的姐妹们少之又少,寻常男子在一得知心爱的女子乃为花精这后,恨不得永世不见,是以,花萼国的姐妹受情伤,孤老者、怨妇者人数众多。
花妍公主年届十七,不可避免的情缘即将来临。
倘幸运的话,得一生幸福甜蜜,劫未过,则孤苦直至终老。
而属於她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第一章
山里清风徐徐,翠绿色的叶片脉络停着昨夜的水珠,颗颗晶莹剔透。放眼望去满是舒适的绿与香气怡人的石榴花。
他情不自禁地汲了口气,任清新、适意的空气填满胸臆,随后,他睁眼缓道:“过了这个山头,即是著名的永圣村,到了那儿你可雇请‘镇远镖局’的人送你至京城,为师就送你到这里了。”
“谢谢夫子。”回话的男子面加冠玉,温文尔雅、一身圆领白袍泄露了他的秀才身份,身后背了个包袱,比起他口里的“夫子”,打扮略嫌累赘。
“到了京城还有剩余时间,记得研读诗经,当令圣上重音律,投圣上所好准没错,时候多了,也不便去打扰丞相千金,待你功成名就时,日后相处机会多得是。”
叮嘱的男子年纪不大,却因身份炯异,看似老成,一对原似温和的眸子突转严明,俊逸的五官罩着肃冷。
“是。”唐仲絮经夫子这么一说,禁不住臊红了双颊。
他与姚芊颖是自幼订的女圭女圭亲,虽早有夫妻名份,可姚大人一路由县令做至丞相职位,早搬离乡里,他与姚芊颖纵然郎有情妹有意,也不得不屈服於世俗眼光,分隔两地。
在未考取秀才之前,他们约莫一年才面见一回,宛如牛郎与织女,一年在鹊桥相会一回,这心底事,他不曾瞒过夫子,是以夫子才会在临别前,再次叮咛。
为与佳人共效于飞,他只得在弱冠之前考取宝名,待功成名就那日,迎娶美娇娘……想着,他不禁错把眼前盛放的石榴花错当姚芊颖,遥念起来。
“好了,启程吧!若是脚程快的话,傍晚即可到达‘永圣村’歇脚。”梁柏书看了眼天色说道。
“是,那么弟子在此与夫子暂别。”
“嗯,你去吧!”目送唐仲絮走离,梁柏书并未立刻折返。
满满石榴花色留住他的目光,红色石榴花开得正盛,意味着天中节即将来临。
这红艳的石榴花,想必会成为天中节的牺牲品之一,往年到这天,姑娘们皆竞相佩戴红石榴出游,过了午时即丢弃,形成市集街道上尽是残花的残景,再加上玄武皇帝做的应节诗歌,天中节在百姓心目中的重要性不凡。
正想着,前方独行的唐仲絮突地停下脚步,摘起石榴花来。
“住手!”梁柏书眸光一凛,喝道:“你在干什么?”
“夫、夫子?”唐仲絮迟疑地回过头,不明白素来有着风吹人不动的沉稳性子的夫子,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你不赶路,在这儿采花可是你该做的?”梁柏书的声调比平时还冷,不消多猜,便知此刻的他是愤怒的。
“夫子,弟子只是看到这石榴,想起玄宗皇帝所做的端午诗。”唐仲絮解释。
不消听完唐仲絮的解释,梁柏书亦知唐仲絮适才与他的想法相同,百榴花开,暗喻着天中节的到来,而当令皇上曾於端阳盛会,作诗云: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盐梅已佐鼎,曲檗且传觞。事古人留迹,年深缕积长。当轩如槿茂,向水觉芦香。忆兆同归寿,群公共保昌。忠贞如不替,贻厥后昆芳。
仲絮能联想到这一层,将文章融於生活,梁柏书略感欣慰,但摘花之举着实不妥,遂道:“思及此花未必得折花方能感触成诗……罢了,你去吧!”
“是……弟子告辞。”唐仲絮不敢再作停留,匆忙离去。
“幸而这片山头少有人烟,否则这石榴只怕要糟蹋了。”梁柏书自喃着。
“只是几朵石榴花,公子何必介怀?”突地,一阵清如黄莺的娇声在梁柏书身后响起。
“谁?”梁柏书一凛,转身探看。
这一看,几乎令他屏息。
一双晶莹水眸镶嵌在那张女敕白如皙的鹅蛋脸上,流转之间尽是妖媚风情;弯弯似新月的眉,泄漏了她的秀气又不服输的矛盾性格;一张红女敕欲滴的艳嘴儿令人眩目,像是夺去他心魂似的,他有半晌的愣呆。
“公子?”花妍从他愣傻却又俊气的外貌得知他的想法!和所有初见她的男子相同,他震慑於她的美丽。
可他呆愕的目光并不猥琐,相反地,是欣赏的意味多些。
从他连几朵石榴都不忍毁去的行径看来,他是个惜物爱物之人。
这男人与其它男人不同,她在心里有了估量。
“姑娘,失礼了。”梁柏书回过神,眼前的姑娘美得不像是凡人,又出现得突然,他不禁暗思她是否与他有某种“遥不可及”的距离,但他瞧她瞧得发傻,却是不争的事实,是以,他出声道歉。
“公子何必拘礼?相逢自是有缘,既是有缘,拘礼守节就显得多余了。”
花妍边说边睇着他看,那出色的容貌上浮著两团不正常的燥红,似乎鲜少与女子交谈,再加上他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与她保持数步的距离,强调礼数的样子教她忍不住发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