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动作似乎太慢了,他才经过正门外时,门突然打了开来,沈家的女管家李妈朝他嚷叫一声。
“少爷,你刚回到家,不进门来,要去哪里?”
“嘘嘘!小声一点……”
“干么?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李妈在沈家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俨然已经是沈家的一份子,而且君维刚上小学的时候,还都是李妈在照料监督他上下课,所以多年下来,主仆的关系也异常密切亲近。
经李妈这么大声一问,君维把一根食指按在嘴唇上,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说:“李妈,拜托!别大声嚷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文莉对我而言是豺狼虎豹,她只要跟我一嗲,我的鸡皮疙瘩就不知道要掉几斤。”
李妈把两眼一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有理就是我最大”的表情说:“少爷,你真是爱说笑!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你是回自己的家,应该是勇敢向前走,啥米拢未惊才对呀!不过,你刚才进大门时,门口的警卫已经打电话进来通报了,老爷跟太太正在客厅里等着你。”
“噢,太好了!家里的警卫也未免太尽忠职守了!”
君维自我解嘲地说了一句,适时大厅里面传来沈太太的声音嚷道:“君维啊!回家来怎么还站在外面?你席伯伯和席妈妈来了,文莉也在,你赶快进来呀!”
“噢……”
君维漫应了一句,正待要跨进门去,一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朝他冲了出来。
“维哥,好久不见!瞧,我忍痛把长发剪了,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俏丽?”
“嗯,对!是很‘翘’,也很‘利’……”
她那一头剪得超短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弄乱的?看起来有点像前一阵子流行的“羽毛剪”,但是她又抹了油亮的发霜,并且喷了至少半公吨发胶,很前卫地一撮一撮像利剑似地横七竖八;照说,这种前卫流行应该是放在十几岁的新潮女孩身上,但是文莉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她又喜欢“装小”地穿了一套肚脐眼若隐若现的……呃,中空装?
真奇怪!席家二老那么老派传统,怎么都不管管文莉的这种奇装异服打扮?只因为文莉曾经被送去美国念野鸡大学、喝了几年的洋水吗?而更加奇怪的是,君维的爸妈似乎也不以为忤,甚至还认为文莉很“可爱”!
君维一副招架不住的表情,文莉则亲热“贴身”地揽抱君维的臂弯,而且还愈抱愈紧。
“维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交际应酬太多、太累了?”
君维一边不敢恭维地低头瞥了文莉的中空地带一眼,一边敷衍地漫应道:“对对!太累了……眼睛太累了!”
不料文莉不但听不出来他话中的讽刺意味,反而以为他在恭维她。
“维哥!你好讨厌喔!眼睛老是在人家身上……”
“啊?我有吗?”
“如果你没有,那我才要担心咧!”文莉娇嗔道。
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君维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他显得意兴阑珊地调侃她一句。
“我每次见到你,你一下子不是露前胸,要不就露后背,连膝盖我也看过了,现在又是肚皮,我看你这么勇于展现自己,要不去注意你还很难噢!”
君维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手臂抽回去并且后退一步,虽然有人“倒贴”,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捡现成”的男人。
他笔直地朝大厅方向走去时,文莉追在后面嚷道:“维哥!趁大人们在聊天,你陪我去撞球室打撞球好不好?你答应要教人家的。”
君维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他最受不了文莉的一点,就是她老喜欢自己“编故事”,把两人讲得像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真是让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君维只当没听见,兀自朝大厅走去。
***
沈家二老正陪着席家夫妇在聊些闲话家常,一群人全嘻嘻哈哈地笑着;沈太太见儿子走进来,立刻微言轻责道:“君维,你上哪里去了?行动电话一直都打不通,你席伯伯、席妈妈他们七点不到就来了,本来还想要两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
君维平稳地答道:“我把行动电话关掉了,因为在跟一位朋友吃饭……席伯伯、席妈妈,你们好!真不好意思没能陪你们!”
穿金戴银、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席太太立刻笑说:“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干么?你应该多陪陪文莉呀!”
席老也一派直人直语地说:“君维啊,我们家文莉可真是对你情有独钟喔,她到现在还没交过半个男朋友!”
没想到文莉自己也大大方方地补充一句:“不是没人追或是交不到哦,是我自己不想要而已。”
“嗯,好!好有个性!到美国留过学的毕竟不一样!”沈太太称赞文莉道。
君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了?他实在没有心情作陪,便藉口说道:“席伯伯、席妈妈,我刚回来累得很,想先上楼去洗个澡,你们聊吧!”
“好啊,我跟你去!”文莉兴奋异常地大喊。
“啊——”
四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地同时“啊”了一声。
君维实在气不过地顿说:“我要洗澡,你也要去干什么?”
“呃,我,我……我可以在你房间里听音乐呀!”
文莉说得很理所当然,但是君维可不想给自己洗澡洗到一半有人闯进来的麻烦,便说:“不、不方便,改天吧!”
他连忙摇摇手,转身想逃离现场,但一想想又不对,这句话好像有语病,君维正想来个三不管迳自上楼时,沈太太却喊住他道:“君维,你过来坐下,妈有话要跟你说!”
他别无选择,只好乖乖坐了下来,但是他故意挑一个离文莉最远的角落;他才一坐定,沈太太便开口道:“君维啊,刚才你席伯伯、席妈妈跟我还有你爸爸,我们谈了一晚上了,而且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很有道理?”君维满头雾水。
沈太太瞥了丈夫一眼之后,又说:“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沈家的独生子,今年你也老大不小,已经二十八岁了,根据我们台湾人的风俗,男孩子二十九岁这一年不适合谈论婚嫁,但是到三十岁再来谈,又似乎晚了些,所以我跟你爸爸都觉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君维显得有些不耐烦。
“妈,婚姻不是儿戏,一切要看感情和缘分,你总不能强迫我草草了事,一定要在今年结婚吧?”
沈太太显得一副兴致高昂、抱孙心切地说:“我当然不会让你的婚礼草草了事。论缘分嘛,你爸爸跟席伯伯是多年至交好友;论感情嘛,你跟文莉又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互相认识、长大……”
听到这里,君维总算明白了爸妈的用意,他情绪激动地跳起来大声说:“妈!原来你想把我……跟文莉?你们……有没搞错啊?我跟文莉认识,那并不表示我跟她有感情啊!”
席太太显得一阵紧张,瞪大两眼眨了眨问道:“君维,难不成你讨厌我们家文莉?还是嫌弃她……”
这是什么跟什么?君维气急败坏地说:“席妈妈,我并不讨厌或嫌弃文莉,但是我也并没有喜欢她到可以论及婚嫁的程度!席伯伯是爸爸的好朋友,但是那也不能把我跟文莉送作堆呀!”
沈老这时打破沉默,突然开口说道:“君维,你自己也知道,席老哥跟我是多年好朋友,像文莉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上哪里去找啊?你要知道,像我家的社会地位和财势,有多少人想来攀亲戚,但是用心又何在?像席家这样的条件,爸爸觉得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