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不想和他吵架,烦闷被他搅了上来,而且由于刚才他略提高了声音,附近桌子的人在向我们张望了。
还好,只是那桌子上的两位小姐看到了这位正在光火的具有难得一见美貌的先生后,正在目不转睛地对他行注目礼。
她们的目光更让我烦,这就是我不太喜欢和他在公共场合的重要原因。
他没有注意到什么,只是沉着脸呷着清咖啡,一边用眼睛盯着我,但我除了闷头吃饭,不能作更多的回答。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不想那么说,对不起,我说过我一害怕,就会管不住自己。也许,我真的太急了,只是害怕会失去你而已。”
他的口气带着丝伤感,神情消沉。
“怎么会?”我说。
他忽笑了,从口袋里模出一串铮亮的钥匙:“这是我公寓的钥匙,早想给你一串的,省得我不在时,你吃闭门羹。”说到这里,又没了笑容:“只怕你不需要吧?”
他慢慢垂下手,我从他手中夺过钥匙。
他重新拾起笑容,我的心却痛得要命。
迟早我会再次向他投降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雪莉打电话给我,她陪一个女伴要去某某剧团看这个女伴男朋友的首场演出,可能会晚点回来。我问她要不要去接她,她说不用,因为可能要十点以后,她自己会叫的士回家的。
我没有多想,下班后和陈青回到他公寓了。
陈青苦笑,自嘲说,老天可怜他,给他一个机会,以慰相思之苦,而他像一个不得宠的情妇。
我吻住了他的嘴,害怕他那种低落的口气,刺得我心里血淋淋的。我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这到底何时是个头?
奇怪的是,今天身下的陈青显得有些心不在腻,甚至抬头悄悄地向墙上挂的壁钟望了三回。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时间,还是企望时间慢些过去?
他的确好像在拖逶时间。
忽然问了一个莫明其妙的问题:“俞仁,如果我再做错事,你不会恨我吧?”
“唔?”我笑了笑,“那要看是什么性质的错误了。”
“呃?”他盯着我。
我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比如和第一次一样的错误,我决不会再原谅。我会把你连骨头带皮一起吞下去。”
他没有笑,却显得有些不安:“你不会……离开我吧?”
我怔了怔。恰在此时,门铃却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有人找你?”我看了看他,这时候有人来打扰未免太扫兴了吧?
他笑了笑:“不可能的。大概是我先前叫的外卖,我们还未吃饭呢。”
我看他一幅不想动的样子:“难道要我去开门?万一不是外卖呢?”
“那么明天,我们只好私奔了。”他笑出声了。
“算了,那它响去吧。”我贴着他也不想动。
他笑着推我:“这样不好吧?外面客厅的灯亮着呢,故意不开门会让人起疑的。再说,我不能动,都是你害的,你好歹得照顾一下我吧。”
这家伙!门铃断断续续地响了又响。
没办法,我只好披了件外套,匆匆套了条外裤,从床头柜里抓了把零钱,拖着他的拖鞋去应门。
走到门边,铃又不响了。猫眼里看不到什么人。
咦?人走了吗?
我开了门,探头向外望了望,一个熟悉的女人背影正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口,然后她突然回过头,正好与我照面,我一下子呆住。
竟然是雪莉!!
她显然也看到了我,也怔在当场。然后,她如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我来不及掩门,被她一下子撞开,我看到她脸上如泉涌的泪水和愤怒的表情,不知所措。
她没有多看我一眼,直接穿过客厅往卧室里闯,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得紧紧跟着她冲进卧室:“雪莉……雪莉!!你听我解释……”
我能解释什么,身上的衣冠不整,再白痴的女人都会看得出。
陈青的反应却很坦然,他依旧赤果着身体,只用被单裹住下半身,靠着大枕头悠闲地坐在床上抽烟。我从未看到过他抽烟的样子,现在看来让我觉得陌生,就像层层烟雾环绕背后他闪动的那种目光。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雪莉,对她咧嘴一笑:“你好,何太太。”吐了口烟圈。
我难以描述雪莉这时的表情,惊讶?茫然?不解?还是临近崩溃时的空白?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好像怕自己失声痛哭出来或者是失声尖叫出来。
好半天,她慢慢地转头面对在一旁无措的我:“你们……你……们?”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来,我能说什么??
“何太太,”陈青却开口了:“你不必要寻求答案了,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何必再问?”说得轻轻柔柔,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我……我不相信,”雪莉晃着头,头发散乱,好像要从一个恶梦中醒来:“我怎能相信……为什么我要相信??”看着她苍白的脸,无助的样子,我连忙想去扶住她,因为她看起来随时会倒地的样子。
“别碰我——”她忽然努吼出口,并躲开我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事,我倒底做错了什么?!”绝望让她的泪水顷泻而出,愤怒扭曲了她的脸庞,她用手指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然后她踉呛地奔出去。我连忙去追。
没有跑出两步,“俞仁。”陈青叫住我。
我没有回头:“今晚,是你安排好的吧?”
“是的。”他回答得很干脆,“我给她打的电话。”
我点了点头,就追了出去。
我没有看到他在黯淡灯光下孤独的侧影。
结局
我不是不想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会铸造错误。
后来,才发现我不回头才铸造了一个错误,让我后半生都生不如死的错误。如果当初,我对他说一句话,也许,会挽回些什么。
是什么?是命运吗?没人能挽回。
谁能料到以后的事?
伤心欲绝的雪莉,疯狂地奔入电梯,把冲上来的我关在外面。我转身向楼梯跑去。
我要解释,向她解释,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不是的!不是!
她刚才的表情让我害怕,我的眼前反复出现她那难以置信,被沉沉打击的雪白如纸的脸。如果让这样状态下的她独自离去,我怕会出事。
虽然害怕得要命,但我知道我不能怪陈青,谁都有为自己争取爱人的权利,他会用这种手段,也是在我几次三番的犹豫不决中感到害怕和失落。
但他始终没有很清楚雪莉对我感情。
也许错的只有我一个,如果我当初不是那么极端,如果我不是那么优柔寡断,如果我……
没有如果。后悔是上帝给人最不现实的情绪。
楼梯似乎无止尽地向下延续,我从来没有以这样的速度狂奔过。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
………
五年后,十二月。
天气很好,只是山上皆是凄凉之色。我驾车去山顶疗养院进行每个星期一次的例行探望。
院长陪我穿过疗养院长长的大理石走廊,前面的一大片枯黄但仍旧柔柔的草地,有三两个病人由护士陪着在散步。
“喏,在那儿呢。”院长指了指一棵葱苍的松柏下那个坐着轮椅的,熟悉的背影,一个小护士正凑向她,跟她说着些什么。
“这个星期,她还好吧?”我问这个曾是我父亲老友的院长。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不好也不坏,老样子。但你不必要担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至于能不能恢复神志,要靠她自己了。”接着,他拍拍我的肩膀:“虽然脑震荡属于硬伤,但心结还得你去解啊。”然后,他就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