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我才在池塘边坐定,让菊儿去取鱼食来,孙小姐就款款地一个人走了过来,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刺眼极了。我不愿去理她。
白云总是教训我,要我宽容待人,说什么孙小姐远来是客。得了,我不想让自己不开心,躲开她总可以了吧。
我扭身要走,她却紧走两步,拦在我面前,“呦,玉瑛小姐,怎么见了我就走呢?”
我皮笑肉不笑地虚应道:“哎,做女主人真是不容易,这不,有忙不完的事,把我都累糊涂了,都没看见您来。孙小姐,我真羡慕你,这么清闲。”
我就知道,白云是她心底的痛。我抬出我的身份来,她果然脸色发青。
哼,你不来惹我,我不去惹你;你若来惹我,我何尝是好欺负的。不过,我可没有痛打落水狗,我要学得宽容点儿。
“孙小姐,您随便逛.我去忙了。”
“等等!”她居然不知死活又来拦我,“玉小姐,她又堆上满脸碍眼的笑,“听说您是从扬州来的,那扬州可是个好地方。”
我不做声。
“听说扬州有一个有名的窑子叫寻芳园是吧,哈哈。”她干笑着,见我毫不理睬,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昨天我们家来信,说是打更的老王头上了一趟扬州,看上了寻芳园的一个女人。你也知道,老王又驼又哑、又老又丑,除了打打更什么也不能干,就凭他赚的那点儿钱只怕连那女人的一根头发也买不来。我呢,就想做做好事,把那女人买来配给他。喔,那女人叫什么月还是叫月什么,三四十岁了,生得倒也齐整,只是出身太低贱了点儿……”
她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早已听不下去了,我只能告诉我自己,别太激动,不要让她以为抓住了我的弱点。但是,该死的,她确实抓到了。这个臭女人,竞向月姨下手。
我头晕晕地要走,她又来拦我。我用力一推她,她尖叫着倒向湖面。
“怎么了?”围墙那头传来白云的喊声。我心里一动,拉住她四处探抓的手,一个拧腰,将她抡上来,却也因此失去着力点自己也落向水面,形成了她在上我在下的姿势。在我的背贴到水面的一瞬间,我听见一声怒吼,一个人影箭一般冲过来跳进湖中,我还没有喝到水,头就已经被抬起,他迅速地将我拉上岸边。
他将我的肚子压在他的膝盖上,大叫我的名字,用力拍着我的背。我不会游水,进水就有些头晕,又被他拍得痛极了,再也装不下去,赶紧出声:“白云,白云,好了,我没事,孙小姐怎么样了?”
那孙小姐内己爬上岸来,拉着白云涕泪横流,
“白云,吓死我了,她居然将我往湖里推”
白云转过头去,怒目而视,却没说什么,将我抱回屋,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见我真的没什么事。体贴地走到门外,掩卜门,“你快换件干净衣服”
我听见孙小姐气急败坏地对着白云大喊:“是她将我推进湖里的,你却只顾着他,不管我的死活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她怒极而泣。
我看着窗上映着的影儿,心里暗笑、果然,白云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子,“她推你?那她怎么会落水?”
“她推了我又来拉我,我怎么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
“你来试试,你来试试!好个你不知道,可你还不知道的是玉瑛她根本不会游泳,她若推你;又怎会拉你,掉进水里死的只有她,我可记得你水性不错的。”
我听得出他声音里异常的阴冷。终于把他惹恼了,这位孙大小姐正式被判出局丁、我心里偷笑,她若不是欺负我欺负得太过分了,我也不会用苦肉汁来害她。哼,跟我斗,再学几年吧。我仔仔细细地换好衣服,嘴里小小声地哼着曲子,对着镜子细细地补妆。
窗外,孙小姐痛哭着跑走了,白云像是怕惊吓了我似的低声问:“好了吗?玉瑛。”
“好了。”
他长呼了一口气,进屋来一把抱住我,紧紧地,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将脸埋在我的颈窝,“吓死我了,你这小妖精,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你这欠打的小磨人精,以后再也不许这么吓我……”
他的身体在抖,他的嗓音在颤,他真的被吓着了。有一丝罪恶感悄悄地抬头,却很快被我压下了,我轻轻地反抱住他,“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好的,好的。”我一迭声答应着,“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我下次当然会小心了。报应啊报应。我先是差一点儿被他拍成内伤,这会儿又差点儿被他勒死,要不是熟知白云,我真的会以为他揭穿了我的秘密,借故整我。我下次一定会小心,害人可千万别害到自己。
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是死人和白痴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我,最重要的秘密之一就是我练过气功。我练的可不是那种可以飞檐走壁或是铜皮铁骨的那种硬气功。我从胎里就带病,七八岁的时候身体虚到极点,娘的一个恩客是武人,为了讨娘的欢心他教我练气功,很神奇,我练了四五年身体就壮实了,而内功也是我能骗过医生和寻芳园所有人的原因。我用我所有的能力将血液逼在体表,使我看起来全身发紫,高烧数曰我确实成功了,医生说我悲伤过度高烧不退,所以烧糊涂了、我骗过厂所有的人,也使得自己浑身瘫软。养了一年多,只有月姨在最后看穿了我。
月姨!
“白云,月姨?”我猛地想起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乱了半天,我都乱了头绪。
“月姨.月姨怎么了?”他听出我声音中不问寻常的颤抖。
“孙小姐说月姨在她手里。”
“怎么会,”他笑了笑,“我打听过了,月姨已不在寻芳园,她在你娘的坟旁买了块地,她好好的。”
我放不下心来,既然月姨不在寻芳阁,那孙小姐一定是找错人了。幸好.幸好、不过我的一颗心悬着怎么也放不下、我还是为月姨担心,毕竟,她这么多年来照顾我,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敬爱她。当然在心底也有我不想承认的,我依赖她。
我牵挂她,打发虎子哥去探望过地。她一切都好,在娘的坟旁买了一小块地,种了一园子菜.胖了,也黑了。她不愿离开扬州,只想在娘的坟旁陪她。也好,也好。
第六章
孙小姐被白云送了回去,这场战争是我胜利了,可我真的胜利了吗?几个月以后,在我跟白云回到北平的时候,我才见识到女人的嫉妒心是多么的强烈:欢迎我们的不只是白云的影迷,还有漫天的大报小报。巨大的黑标题写着:“白云的女人原是妓女”……
白云更小心地将我保护起来,可他那些影迷一边喊着“白云,我们爱你,我们永远支持你。”一边趁他不备向我扔臭鸡蛋。
真是搞不懂他们,不是说爱屋及乌吗?怎么……
哼,我才不在意,反正有虎子哥和菊儿在,又没有一颗丢到我身上,可是,“咯吱……咯吱”这是什么声音?为什么大家都看着我?哦,哦,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恨得牙痒痒,也有一点儿受伤。这该死的孙嫣然、该死的这些报纸、该死的不接受我的多管闲事的人们。
白云喜欢谁关他们什么事,反正又不会轮到他们不过,我才不理他们呢,娘说过能管的管,不能管的不要去管、这些事情只能白云去管。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而是孙大小姐对上白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