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骑楼下,望着倾盆大雨,傻眼。
罢刚明明只是普通中型雨啊,怎么才没多久的时间,就下成这样?她要是继续耍帅冲进雨中,一定在五秒钟之内就全身湿透。
怎么办?要不顾一切冲到公车站?还是要叫计程车?其实李孟人有开车来,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头去拜托——
“需要伞吗?本店虽小,给客人用的良心伞还是有几把的。”冷冷的口气,跟雨势一样无情。
“不用了!”颜雅淇头也没回,立刻反射性地拒绝。
闲闲晃出来的老板整理了一下门前,把给客人用的伞桶推出来放好,一面冷笑,声,“有志气,你就在这儿慢慢站吧。”
说完,把良心伞也插好,转身就准备进去。
颜雅淇侧眼偷看了一下,又一下,心里开始打如意算盘:如果楚恒赶快进去的话,那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用店里的大伞——
“一把伞要收一百万。”突然,冷冷的提示又飘过来。
“这么贵?!这不是良心伞吗?”颜雅淇大吃一惊,瞪着一脸淡然的楚恒。
“我好心问你,你不要;现在我不高兴,要收钱了。”老板理所当然地说:“有良心的是伞,又不是我。”
那个表情……说有多机车就有多机车。他的鼻子削挺,嘴唇略薄,配上一双略眯的长眼,俊美是没话说,但无形中距离感更强;这种不友善的人,到底怎么当老板的?!他只适合整天用口罩把脸遮住,面对无法回嘴的病人,一切都由他发号施令!
最令颜雅淇愤怒的是,她最后还是超没出息的借走一把良心伞。因为她看到李孟人往门口走来,满脸期待,似乎想继续跟她诉衷情——
开什么玩笑,再聊下去,她整个晚上都会报销,只好硬着头皮,在那似笑非笑的嘲龙注视中,抓起一把伞就走。
“我会还的!”她不忘抛下一句,落荒而逃。
于是,这把大黑伞就这样跟着她上公车、回家、还跟她来上班。一直想找机会去还伞,但工作跟琐事都堆积如山,还要应付好像来乱的表妹或前男友……一拖就拖了好几天又好几天。
每次看到那把伞就一阵心浮气躁,真是超碍眼的。明明就是一把毫无特色的大黑伞,但一看到就想到那双眼晴——
“外面雨下超大的,讨厌,人家都淋湿了啦。”
同事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她一跳。她上班的地方是杂志社的编辑部,平常非常安静,颜雅淇常常被突来的关门、说话声响给吓到,有时还会惊跳起来。
“这样就吓到哦,你也太纤细了吧。”同事会这样嘲笑她。
编辑部除了总编之外,其他都是女生,也分布在各年龄层,但不知为何,颜雅淇跟这些同事都聊不太来,即使她已经在这里工作快三年了。
就像现在,因为大雨没人想出去用餐,所以派了一个同事去采买中饭回来,但从头到尾,都没人问她要不要吃。
除此之外——
第2章(2)
“雅淇,这是下午要跑的客户,你去送一下打样吧。”同事一手拿着刚买回来的饮料闲闲晃过来,一手拿着工作清单,在她眼前甩了甩。
“一定要今天下午去吗?”她接下清单,有些傻眼。
这些不是她的工作,只因为外面在下大雨,没人想出去,所以丢给她。这也就算了,但是清单上的事务并不紧急,而且单子很长,跑完回来可能都下班了。她困惑反问:“可是,三点不是要开编辑会议?”
“哎哟,你不用赶回来开会啦!这期打算作的主题是时髦的文学作家,你中文不太好,就不为难你啰!”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完就走了。
是,她确实在国外读过书,但也不过就中学那六年,大学是回台湾读的,为何同事们老爱半真半假的调侃她呢!
当下颜雅淇没有多说,只是默默接下工作。但心里第一百万次的反省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因为她不够笑脸迎人?没有办法跟同事聊日常话题?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老爱中文夹杂英文一起讲,惹人讨反而不自知?
要像楚恒那样可以睥睨众生,充满自信的“作自己”,感觉应该很棒吧。
那个人……这辈子大概从来没讨好过谁,也没因为人际关系而伤过脑筋。
又瞄了一眼靠在墙边的大黑伞,心情更复杂了。她就像这把孤零零的伞,只能在角落默默立着,期待可以有派上用场的一刻。
既然这样,那就派上用场吧!一直这样闷着也不是办法,要自立自强!颜雅淇猛然站起来,一把抓过伞,大声宣告:“那我要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啊,这么大声干嘛?”远远聚在另一边开放式会议区吃饭聊天的同事们,传过来一阵哄笑,又继续聊自己的去了。
她努才不去想,不想承认自己似乎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被驱赶,反正负面的情绪于事无补,又不是不开心的话这世界就会跟着改变。
走出办办室,在电梯里,她望着镜中映出的自己。
还是忍不住想……是脸长坏了吗?她记得刚从澳洲回来时,不管打扮或言谈都明显的被侧目,所以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检讨自己,甚至写成笔记,时时观察并警惕。
有什么用呢?回来都快十年了,在大学时没交到知心好友,进入职场后换几个工作都跟同事熟不起来,连去酒吧都被赶,还被威胁不准再去,不然就要付一千万……等一下!现在负债变成一千一百万了!
立刻,她硬撑的平淡表情垮了下来。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但是欠了一千一百万的脸!
说到欠钱,颜雅淇突然想到一件事。
或者该说,一样东西,该去处理一下了。近来一直接到通知跟……威胁。
在心底默默叹口气,她拿起沉重的黑伞。
好像,这世上,只剩下这把伞可以保护她了啊。
雨下了整个下午。
今天是休诊日,不代表楚恒可以休息。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休假。
他手上有一间诊所、四名医师,两家酒吧,十几个员工。无所谓主业副业,反正永远都有事情要忙,有帐要看,有钱要进出、有数字要核对。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几乎每小时都塞得满满。就算难得有闲下来的对候,脑筋也在继续转动。
比如今天,他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要赶赴下一个约——
“咦!楚医师!”负责的房屋仲介接到电话非常吃惊,“雨下得这么大,你还要去看房子吗!”
“不是已经跟屋主约好了?”楚恒不大耐烦地反问。他看看表,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仲介小姐居然没有出现,这要是他的员工,早就被妙鱿鱼N次了。
“那是空屋,没人住的,没有屋主啊。”小姐退疑地说。
“那你把钥匙带来,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就可以了。”他下令。
“可,可是……我以为……之前只是随口说,没有约好……我现在……现在不太方便过去耶,楚医师。”
楚恒没有答话。他沉默了五秒。电话中只剩哗哗的雨声,以及清楚的愠意。
他就有这样的威严,就算不讲话,也能让别人吓出一身冷汗。房仲小姐惊慌到语无伦次,“那个房子啊,楚医师,你不会喜欢的,要开什么店都不适合啦,我再继续帮你看别的地点好不好?这次的就算了,我也不会收你任何费用!”
“不用这样。”他简洁地拒绝,“我要去看房子。现在。”
“楚医师不要生气嘛!不然,我马上结束这边赶过去,给我……一小时?一小时内我绝对会到,你在那边等我一下,钥匙在信箱里……啊,其实门没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