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行,若是快马加鞭,其实七日就能到京城。但因为队伍里有囚犯,戒备森严,又不能随意打尖投宿,一定要停官方驿站,所以,直拖了十日有余还没抵达。
即使有官兵全程戒护,江万翼还是保持极高的警觉,毫不松懈。他总是亲自检查关囚犯的牢房,每夜也一定确认好值班看守的弟兄之后才就寝。最晚去睡,最早起来,其认真与谨慎,让所有同行的人都为之钦服。
这也包括囚犯本身。看着江万翼,那满脸大胡子的斩辰会懒洋洋说:“你都不用睡觉的吗?每日都烦劳你这么辛苦照看,我还真过意不去。”
江参将,不,现在是副将军了,他进来跟今夜负责看守的官兵弟兄确认。不管对方怎么挑衅,总是沉默以对。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聊两句?每日赶路也挺无趣的,何况,我晚上回房可没有美女好抱。”
还是没反应,充耳未闻。
“美丽的秦参将呢?怎么不来跟我聊聊,只忙着陪你?”
“住口。”沉沉的嗓音,透着危险讯息。
但斩辰见猎心喜。他就怕没反应,索性说个够。“说真的,我与她还挺谈得来,像之前我到她房里那次!”
砰!一声巨响爆开。有人手上的油灯整个砸到斩辰头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打得他头破血流。幸好撞上的是冰冷石墙,火一下就灭了,要不然,没被打死也活生生给烧死。
饶是斩辰这么胆大包天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却也不意外,因为这一路上不管说什么都没事,顶多得不到任何反应;但只要一牵扯到秦雪郁,尤其又有旁人在的时候,江万翼就无法容忍他的胡言乱语。在守卫的目瞪口呆中,江万翼转身就走。一路在驿站小小的走廊上疾走,直绕了一大圈,还险些走过头,走到厨房去。直到冷静之后,才重新折回头。他的房间其实就安排在牢房旁边,为了保持警觉,掌握一切动静。
他推门进房,迎面而来居然不是清冷或带点闷的斗室气息,而是一股极淡的香。他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阵狂跳。
她刚刚可能来过他房里,才会留下这一缕幽香。一路上两人虽然同行,但是几乎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此时此刻,他真是想她。
桌上有冷茶,他径自倒了一杯,咕噜一口气喝下,试图让心情平静。邻室的囚犯实实在在惹到了他。恶贼他看过不少,但像那么嚣张、粗野,还带着霸气的恶人,实不多见。
尤其,斩辰对秦雪郁的兴趣绝对不只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江万翼非常清楚二小姐的美艳与夺目有多迷人。知道有双虎视耽耽的贼眼直盯着她,有如盯着一块鲜美至极的肉……饶是淡漠内敛的江万翼都无法平静。还在闭目静心之际,突然,温软的手儿蒙上他的眼。秦雪郁无声无息地偷偷来到他身后。
“你在想什么?”她在他耳边悄悄问。
江万翼没回答,只是拉下她的手,嘴角扬起微微的笑痕。
“刚刚怎么了?守卫说你差点失手砸死囚犯,有这回事吗?他说了什么让你发火?”语气里有些啧啧称奇。事实上,秦雪郁从没看过江万翼发怒。
“没什么。”他忍不住把她抱到腿上,紧紧搂着,埋首她颈侧。
平常的老江可不会这样。她低头亲吻他深锁的眉。
“明日就到京城,将他交给刑部就没事了。”她软声安慰着,低低呢喃轻问:“待我进宫谢了恩之后,我们留在京城玩几天,好不好?我长大之后还没回来过,都不知道京城现下变成什么样子了。”
江万翼没有回答。
她很习惯情郎的沉默,自顾自继续说着:“你这几年都待在京里,一定很熟吧?这会儿,有没有人在等你回去?”
“比如说谁?”
“男人不都有远房表妹、青梅竹马、红粉知己吗?连慕容开都有人在西疆等他,你在京城难道没有相好?堂堂的御前侍卫没人喜欢,我可不信。”
听出她话中的酸味儿,不知为何,江万翼心里像冒着泡泡,不过是甜的。
“在下资质平凡,除了二小姐,还有谁会如此不嫌弃?”他低低一笑。
“你是说我眼光不好吗?”她不服气,身子略略后仰,要瞪他,“你哪儿平凡了?你长得好看、个性稳重、行事可靠、武术精湛……”
任由她说着,他只是静听,眼中慢慢盈满了笑意。
秦雪郁被他看得脸红,最后,撒赖地埋进他怀里,“反正我就喜欢你!你可不许有别的相好!在北漠、在京城……不管哪儿,都不许!”
他心里光装了他的二小姐,就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哪可能还装得下别人呢?
江万翼口拙,只能搂紧了她,以狂猛的心跳诉说情意。
忌惮着外头有巡夜的官兵不时来去,隔邻还住着重刑囚犯,他们只好硬生生克制亟欲亲近的念头。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温存了好一会儿。热吻纠缠,她在他怀里如猫儿般磨蹭扭动,隔着层层衣物,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燥热。
第8章(2)
他们抵达京城时,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分。北漠也热,但跟京城的热法不同。这儿树多、房子多、人多,热起来一丝风都没有,当然也没有漫天的细沙,刚回来时,秦雪郁挺不习惯的。秦家早已不在京城,自然也没地方住;但兵部还是看在秦大将军的面上,特别腾出了城南的大房子给她落脚。加上她的姊夫乃是金陵六王爷的亲信,六王爷是何等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以京城众人对秦雪郁还是颇为礼遇、尊重。
但江万翼就不同了。他虽是此次的大功臣,但个性淡漠踏实,回京还是住兵部配给他的宿舍,跟许多同事住在隔邻,多年如一日。反正长年在外奔波,根本不需要太讲究的房子。
两个人一回京,就隔得挺远,加上分头在忙,竟然好一阵子没能见上面。众人对于这个北漠军中不让须眉的名花都好奇极了,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谈论,俨然是近来京城最火热的话题。江万翼一径的沉默,从不多说。要从这人口中问出一点端倪,大概比老蚌生珠、铁树开花还要稀奇。
鲍务繁忙之际,应酬也是少不了。这一日,江万翼昔日的上司设宴请他。而什么饭局都能推,就是这个推不得,他依约前往。
“听说你跟秦家的二小姐挺好的?”珍饯美味中,柔柔的嗓音轻问。
嗓音的主人是个清丽绝伦的贵气少妇,也就是他昔日上司、御史大人的妻子。
他曾经舍命护卫过这一对夫妻,三人算是共过患难,所以他们都把江万翼当最亲的家人,问话根本不绕圈子。
江万翼对着景夫人自然也不可能敷衍了事,踌躇了片刻才承认,“嗯。”
这“嗯”一声虽简单至极,却让熟知他个性的主子跟夫人都吃了一惊,夫妻俩交换了诧异的一眼。
认识老江这么多年,从没看过他对哪个姑娘有点意思,永远目不斜视,心如止水。结果这一回!
景御史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研究着忠心耿耿的护卫,“秦家的小姐吗…凶悍有余,温婉不足,如果说到相夫教子,可能……”语带保留。“我倒不晓得,原来你想要会相夫教子的温婉妻子。”夫人笑咪咪地说。
“不是我,是帮老江想,你多心什么?”
“没呀,只是觉得委屈了大人您而已。毕竟,温婉的姑娘那么多!”
“这什么话。”
什么话,不过就是打情骂俏罢了。谁都知道景大人跟夫人感情甚笃,两人经历过一番风雨才鸳盟得谐,心里怎可能容得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