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雷韬重新抬起头,看见若彤咬著大拇指,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睡吧!让自己的病快点好。”说完,他又低下头。
“雷韬。”第一次,若彤直接称呼雷韬的名字,而不是用“你”。
“嗯?”
“那八年的日子,你过得好吗?”
雷韬霎时僵住,对这个问题有些错愕。若彤看到他眼中的介意,嗫嚅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
雷韬抿著唇,双眼停留在若彤脸上,但神思却像是远扬到遥远的地方。他目光极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高兴。
“对不起……”雷韬的反应让若彤害怕。
若彤的声音将雷韬的神魂拉回来,他的情绪稍敛,变得有些漠然。
“那是两千多个看著女人酗酒、躁怒、堕落跟走向死亡的日子……”他笑了笑,神情又增添几分阴郁。“这些事听听就算了,或许是我假编的也不一定。如果你要向报社卖这个八卦,不一定会有好价钱,但在缺钱的时候也不无小补。”
多带刺的一句话!像极了雷韬用来侵犯她的冷言冷语。他先前对她的照顾跟温柔呢?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雷韬?
若彤忍不住红了眼眶。雷韬讽刺的话、不悦冰冷的表情,她可以不去介意的:可是……她确实介意!
为什么她要有这样的心情?
她赌气地转过身,“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只是……”只是想了解你,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
一滴清泪悄悄地流下,若彤很快地揩掉,庆幸自己背对著他。
今夜比昨夜多了一个无眠的人,自然地,病人的痊愈期随著顺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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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彤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雷韬了。因为昨天深夜他出去了许久,一直到她睡著,都没有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而今天中午也不见他带午餐回来。虽然他的行李还在,但这些衣物并不是非拿走不可。
若彤将椅子放在窗边,一下子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下子注意大门的动静。好几回,她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但那全都是隔壁邻居。
不知不觉间,天空转为绚丽的紫红色,若彤神色也变得黯然……她颓然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期待雷韬的出现:才短短几天,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门铃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若彤快步将门打开,“雷韬!我以为你……”
门外是她这几天来未曾想起的人。
“以志……”
从雷韬家回来的那一天,以志彻夜守在她的住处,在询问她颈部的吻痕由来之后,一个巴掌跟一句“婊子”为这段爱情画下了休止符。
“我拿我们银行的解约申请书给你。”方以志解释自己再度出现的原因。他进入屋内将牛皮纸袋放在书桌上。“把资料填一填,就可以把户头结束……”
书桌旁,是雷韬的行李箱;墙上的挂钩,吊著的是他的西装。方以志表情愕然,满腔怒气直往头顶冒。
若彤在他身后僵立著。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马上消失!
不掩怒色的方以志气冲冲地走出门,正巧遇上刚回来的雷韬,他冷哼一声,“坚持不同居的圣女,气走了男朋友,没几天就把野男人带回家了?他是编号第几号?”
“别说这种话伤我,我受不了!”若彤吸了一口气,痛苦地看著方以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干的好事更伤我?!你们根本就是人尽可夫的婊子跟姘夫!”
包恶毒的话出口之后,方以志跨步离开。当他要越过雷韬时,却被他抓住手臂,一把甩倒在若彤脚下。
“你干什么?!”方以志狼狈地站起。
“为你的话道歉!”雷韬的怒意不逊于方以志,表现出来的气势却比他更骇人;若说那种神情像要杀人,一点也不为过。
“谁该道歉自己心里有数。妓女!贱人!”方以志恶狠狠地瞪视著若彤。
“以志,不要……”若彤只觉得一颗心被这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刺得干疮百孔。
“够了!”
雷韬抡拳挥向方以志,砰地一声让他又躺回地上,脸上多了血迹。若彤见状不禁惊呼,赶紧将他扶起来。
“你流鼻血了!我去拿毛巾……”
“不用你假好心!”方以志推开她,理一理凌乱的头发跟衣服便要转身离开。
“慢著!”雷韬又抓住他。
“雷韬,不要!”
若彤以为雷韬又要动粗,但他只是将一张卡片塞进对方的口袋。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不觉得理亏,要索赔要打官司,请便!”
“我会记住你的!”方以志甩开他的手,大跨步离开。
方以志的到访像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若彤木然地走进房内,坐在书桌前拿起方以志带来的文件,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资料,苍白的脸色像失了神魂,不哭也不笑。雷韬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将那些纸挥开。
“你做什么?”若彤放下笔,双眼定定地注视浅褐色的桌面,没有回头。
雷韬忿然拉起她,让她站在他面前,不让她的视线离开他的脸。
“如果你要恨,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想哭,我也在这里。不要压抑自己!”
若彤没有别开脸,慢慢地,她对他漾出一抹笑,眼中却闪烁著泪……
雷韬看得揪心,伸手向她,却被她躲开。他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慢慢地紧握,直到指节泛白。
他们的关系,本该如此陌生。之前几天那种自然而然亲昵的相处才是不寻常的发展,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去细究——
“以志没有说错……”若彤喃喃自语著。
“那种话根本不能听!”雷韬伸出手抱紧若彤,不管她会不会躲开。“犯错的人是我,要恨就恨我!”
若彤将手抵在他们之间,凄笑依旧。“怎么恨你?那支笔……我可以放在机场招领的,可是我想亲自拿给你,因为我想……想再见到你。那一天,我也可以反抗到底的,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我,怎么恨你?以志没说错,我不知羞耻,就像个——”
“住口!你不是!”雷韬粗吼一声打断她的话,拥著她的力道加重几分,像要将她肺里的空气逼出来似的,直到若彤抗议地扭动,他才稍稍松开手。
“这一张……”若彤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今天我整理你的衣服时,从一件外套的口袋掉出来的。这些钱是要给我的吧?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对不对?”
“没错。”雷韬拧著眉承认,颓丧地放开双手。这一张支票是他原本打算给她的封口费,但她的病让他无暇想起、也忘记去想这件事。而现在,这一张用来解决麻烦的支票看起来特别刺眼。当初他的想法跟今天的方以志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一个是用言语,一个是用金钱侮辱她。
“龌龊的人是我!你不必那样想!”他急急澄清。
“不……这钱,我收下了。”若彤平静地将支票放进抽屉。
“你……”雷韬不知该说些什么。错的人是他,他可以要她退还吗?
“那件事我会将它彻底地忘掉,你……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样处理也好。”雷韬苦笑著。“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纠葛了。”
这就是他最初来找席若彤的目的。虽然一度百转千回,终究还是达成了。
她要彻底忘掉一切,这不就是他所要的吗?但现在他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觉得气恼!
雷韬的凝思不语被若彤错误地解读。
“是不是你觉得那笔钱数字太大了,不值得?如果……如果你还想要我的话……”若彤执起他的手覆在她圆挺的峰丘,逞强的笑容正极力掩饰自己的害怕。“想要我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