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皇上,那时候就像一只青蛙,嘴张开,合拢,又张开,又合拢,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等他清醒过来,太子已经扬着那纸诏书,得意洋洋地转身要走人。
不对啊,什么时候签的?刚才手怎么会不听使唤了呢?
“喂喂,你别走,这是假诏!”
“父皇,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多人都看见你签字盖印的。君无戏言,哈哈哈哈……”
慕容皇族的不肖子就这么放肆地大笑着,一溜烟去了边关。
至于,太子在—样也太平无事的边关都干了些什么呢?
小事为证:皇上大婚时,不肖子由边关差专人送来给小后妈的贺礼,是一件雀毛裘衣,号称用到的每只野鸭,都是太子亲手射下来的。想想看吧,那得射下多少只无辜的野鸭子,可见他在边关的生活……多么悠闲!也就难怪,被叫回到京城的太子会暴跳如雷。
话说回来了,边关那一年真没有白待,被草原上的风吹得黝黑的脸色,瘦长的身材多了几分健壮,深沉辽阔的眼神,在原本已十分俊秀韵相貌上,更添了伟岸的气势,与长在妇人之中,脸色苍白,风吹也会晃几下的王孙公子,有天壤之别。
可是,当皇上的只要长得威严,唬得住臣子就好了吧,有必要长得这么好看吗?虽然这皇上也不能说没威严。还有更要命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
真的,皇上的声音真的。只需要稳重、深沉,听起来有帝王尊贵就好,真的没必要再像这样多出几分磁性的沙哑……
彼紫衣浅漾着温柔端庄笑容,盈盈地开口:“皇儿,坐紧,”
“母后昨夜可睡得安好?”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此人上门,绝对是猫哭耗子、鳄鱼掉泪、黄鼠狼给鸡拜年。
“有劳皇儿挂心,昨晚哀家一夜睡到天亮,好得很。”
若是单看顾紫衣微微含笑的神情,谁都会觉得那是一句大实话,哪怕连一丁点怀疑也不应该有的大实话。可惜,昨夜子时,慕容幸亲眼看见一个人影,如浮云般从宁华宫的屋顶轻巧地掠过,那婀娜又玲珑的身影,和卓绝的轻功,相信不作第二人想,只有慈宁宫的主人,端庄贤淑的皇太后顾雪衣。
呃,至于慕容幸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如此清楚地观察到这一点,那自然是……含元殿的屋顶上。
必须得说,刚开始,对小太后的礼敬;出于同情。对于这个新婚之夜就被无端抛下的女子而言,是无良的老爹做了一件缺德的事情,父债子偿,礼敬也是应该的。况且太后看起来,恬静端庄,仿佛时时笼罩着一层光环的圣女,确实值得尊敬呀。
直到,算来是两个多月的某天,慕容幸批完奏摺,信步走出寝宫含元殿。那是早春,空气清新,微风徐徐。
天上的一轮圆月,实足诱人。
两旁伺候的小太监都歪着头站着睡着了,刚才慕容幸在他们每人脸上画了一只乌龟,他们都没醒,可见睡的非常熟。于是,慕容幸便想活动活动筋骨,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本想来舒展一下在宫中沉闷已久的心情,孰料,还未站稳,一只脚从天而降,端端正正地踩在他脚上,慕容幸疼得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砰”地一下,一个身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胸口。
祸不单行。
虽然此人身材甚是娇小,可是来势汹汹,外加措手不及,所以这一下,把慕容幸撞得连连吸气,说不上话。
来人惊讶地,“咦?”了一声,在她看来,似乎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堵不该出现的墙。
于是,她后退了两步……
来人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不过,与其说那是恐惧慌张的表情,不如说是好奇。
斑挂满月的夜晚,天上连一丝乌云也没有,含元殿的屋顶雪亮,两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容颜。
沉默……
良久……
“啊……”
“呃……”
“原来……”。
“是你……”
“咳,那个……今天月色很好啁!”
“是啊是啊,真的很好,很圆,呵呵呵。”
“看月亮……屋顶上比较清楚。”
“正是正是,呵呵呵呵。”
“母后也是来……看月亮?”
“啊?啊,我啊,我是因为….—呃……晚上吃得太饱了,出来活动活动。”·
“噢,消化。”
“对对对,消化消化。”
错觉吗?怎么觉得太后的脸好像有点儿红了?在清澈的月光下……就好像慢慢晕开的两朵彩霞。此刻的太后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有意思。
慕容幸眼里的玩味神情越来越深,全然忘记自己其实也处于同样的尴尬境地。奇妙的是,顾紫衣也好像忘记了这一点,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
危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想到这两个字:危险。
就像站在深不可测的寒潭旁边,多走一步就会掉进去,以至万劫不复,“你无礼!”
这太后脾气发得真是突如其来,全无防备的慕容幸,压根还没回神,小腿上已经结实挨上飞来一脚。
啊——
她可是,将门之后啊!
慕容幸抱着腿龇牙咧嘴,无声哀嚎的时候,猛抬头看清顾紫衣的去向——
“母后!”
压低嗓子的提醒,反倒适得其反,眼看她施展身形,越行越快,就像背后有只老虎跟着。慕容幸只得强提一口气追上去,可怜他还瘸着一条腿。
“母……后……”
洪福齐天,总算在太后踏上侍卫营屋顶之前赶上了。慕容幸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轻功,真的很好。
“你……要干什么?”顾紫衣浑身戒备。
见鬼了,她以为他要干什么?话说回来了,为什么她会害怕?似乎有某种领悟在心头闪过……不过,慕容车可没有忘记方才的教训,这可不是发呆想心事的时候。
“慈……慈宁……宫,在那边!”手指相反的方向。
彼紫衣困惑地望了一会,后来又低声嘀咕:“怪不得老找不到。”
朝着正确的方向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停下来问:“那么,朱雀门在哪里?”
慕容幸忍着笑,向南指了指。
“原来如此……”顾紫衣自言自语地一迳走文,无视于慕容幸这个向导。
有了这么一次偶遇之后,再有下一次偶遇,也就不那么奇怪了。准确说来,第二次也已不能叫做“偶遇”。实际上是,从此后慕容幸天天半夜在屋顶上守株待免,这举动确实挺傻的。而且虽然等到了免子,他却从来只是远远地望着,不曾惊动过她。慕容幸也没办法给自己找出这么做的确实理由,只是那晚的记忆中总有些什么,让他做这样的傻事。
不过,太后活动的行径路线,看起来总是有那么点儿奇怪,好像是……经过两个月的观察,最初的怀疑终于可以落实——太后不认得路。凭良心说,大半夜的,要在黑压压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的人片屋顶上搞清楚方向,确实得要像他这样有从小的惨痛教训(多次落进侍卫手里,第二天听父皇和老师的教训)累积起的经验才行哟。
所以,他决定帮一帮太后。
“母后,孩儿将做一幅宫城地图。”
他想干什么?前一瞬间心头一喜,不一瞬间顾紫衣脑海中警铃大作。脸上的巧笑一丝不改,眼睛望着慕容幸,露出些许估量的神情。
有意思,慕容幸不由兴味高涨,暂时抛开礼数,祝线直直地迎了上去。
皇上和太后的目光在空中较量了片刻——不分胜负?
“皇儿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件事情?不过也好,哀家在宫中走动,有地图在手方便许多,有劳有劳,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