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来转圜,来找到法子让季清澄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会一错再错,这最后的演变结果,让他不能言语,他望着汹涌人潮中,冷然未动的人儿,双腿不能自己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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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整整一夜,酒意正在兴风作浪,脑子似乎快要起火燃烧,心头自然也是。
虽然似乎听见了很惊人的宣言,但季清澄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反倒是姚彩衫火热的凝视,让她不能言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内在长了出来,狠狠反过来噬咬着心头。
痛到极点,可能会出现幻影,例如,她就看见心心念念的姚彩衫朝着自己走来,又扣住自己的右腕,逼着自己走。
昨夜才受过伤的右腕,承受不了了。
“好痛,姚彩衫,我的手好痛!”
季清澄口齿仍旧清晰,但真相是她早就醉了。
气势逼人的男子,猛地转过身来。
“清澄,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你明明是个女孩儿,怎么能娶我二姊?现在连我大姊也被事态逼得要嫁逍遥呀!你不能再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姚彩衫威逼着道。
她冷冷扬眸,“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姚彩衫眉心一皱,似乎也认同,但不能接受。
半晌——
“你为什么非要当个男子不可?你分明就是女孩儿呀!”
闻言,季清澄有股想笑的感觉。
或许是酒力让她不能再关住自己的嘴,不过,她也不在乎了,她扬眸,和男子四目相对。
“你生下来的第一个记忆是什么?”
面对唐突的问句,扣着散发酒气的醉人儿,姚彩衫感觉得出这后头有话。
“我不记得了。”他随口应着。
其实只是借这个问题要带出后话,季清澄颔首。
“我可记得很清楚。”她勾超了嘴角,似笑,却又不是笑,“是声音,一声凄厉哀绝的尖叫声音,直到我长大懂事了,才知道,那是我出世时,我娘的惨叫声。”
这难得的坦承并没有解开姚彩衫内心的疑惑。
“这和你是男子有什么关系?”
季清澄脑子好昏。
“怎么会无关,我娘发现我是女孩,才会尖叫呀!”她顿了顿,胸口一胀,有话不吐不快。“巴蜀虽是王土,却是由当地世袭的上司代为统治,而咱们那儿的上司有一种不成文的权利,叫作初夜权。”
季清澄挣月兑了姚彩衫过于惊愕的手指,醉得不分东西南北,高低抑扬地放声唱了起来,而后回过头来。
“你听不懂吧?”她放任地模着那英俊的容颜,想起了离家的那日,又笑了,“我讲给你听吧。”
她望着姚彩衫复杂而深沉的双眼,敛起笑容。
“天无柄,地无环,上司有个初夜权,谁家姑娘要出嫁,他要先睡头三晚;阿姊阿妹哪个愿,恨不生做男儿身,腿如马,手如鹰,东南西北任意行。”
“我娘当年也是这个权利的受害者,每个姑娘在出嫁前,都要受一遭这个污辱,在成亲后,我听家里的人说,她一直无法和我爹同房,直到五年后,才生下我大哥,而后,当我出生时,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我爹怕再刺激我娘,随即将我抱走,然后对外宣称我娘生了个男孩,我娘的心病才好了些。打小,她为我穿衣裳的时候,总对我说,我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害怕了。”
“渐懂人事,我方明白,当我哭闹着自己和哥哥不同时,她为什么总哭着说我是男孩,两个弟弟因为我,差一点也在怀胎之初,就被我娘害怕又怀上女孩,种种自残的举动给害死。”
“我娘的痛苦没有维持太久,生清澈时,血崩不止,但她在死前,不看也不抱刚出生的清澈,只把我叫到跟前,要我跪下发毒誓。”
季清澄笑望着愕然不能言语的姚彩衫。
说实话,一个酒醉的人居然还能分辨他人的心境,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好笑经验。
“她要我发誓这一生都以男儿身活下去,若有违誓,我最心爱的家人,全都将因我违誓不得好死。”
醉意一口气全涌了上来,季清澄好晕好晕,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开口,“我好后悔,儿时的我不该嚷着要上京的,爷爷也不会因为我端茶给热晕的老先生喝而应下婚事,要不是咱们家的男儿都订了汉人女子为妻,我爹娘也不会用这当成挡箭牌,这才是错,你要我怎能不娶妻?我是男儿,你没资格……”
季清澄醉话还没说完,就软倒在姚彩衫怀里。
当人儿醉倒后,姚彩衫终于放任自己露出万般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床,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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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饮阁内。
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后随即宣布要抛绣球招亲,事情的演变已经无人控制得住。
乐逍遥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尔尔的婚事,也火速进行着。
长安城里轰动着元月十五要喝谁家喜酒,而沽饮阁和京醉楼所有人都疯了,卯足劲办喜事,互别苗头。
可是这一切纷纷乱乱,和姚彩衫已无关系。
有苦难言无声斜倚绣床,心海潮起潮落掀起轩然大波,脸上反而不知该做何表情来呼应。
累了,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算是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弄不清楚为何一介男儿心情可以这么的委屈,他只是不愿见这姻缘大事发展至离谱失控,可是他总在最关键时刻竭尽全心用错了力,促成情势愈演愈烈。
“女圭女圭亲,女圭女圭情,当年一叶茶,谁是谁郎君?”姚彩衫闷闷的哼着,说不清究竟为何而气闷。
那个人儿一句“没资格”阻挡了他所有的心情,找不到出口的热流依旧不能止息片刻,连睡了,梦里也是她冷漠的面容写满无动于衷。
或许,不能放着不管这个念头一动,便已注定要无力回天了吧!
姚彩衫有些失笑,好奇自个儿怎么事已至此,还能如此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
可是若不嘲弄一下自个儿,他好怕他会再做出什么天大的蠢事来……纵使已经不可能再更错了。
那人要娶自个儿的亲二姊呢!这是菩萨系的无情姻缘线,菩萨咒的神旨女圭女圭亲,茶树移之则不生,他又没分到她的半片茶叶!
一叶茶,只不过是区区一叶茶,竟成如斯奢望灼痛心房……
“女圭女圭亲,女圭女圭情,今日一叶茶,蝴蝶梦迷君!”姚彩衫强颜欢笑,扯着声音低吟,给了这长年流传在京师里的讥笑童歌一个答案。
只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有资格再这么笑着胡说八道去逗那人开开心。
在听完她的往事之后,他只能心痛的将所有感觉都埋葬。
或许,季清澄也曾经心痛的埋葬所有女儿心愿吧!
他没资格去要求她恢复女儿身嫁给自己。
是,他突然懂了,那种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心头炸开的心情是什么了,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前无法接受的违和感,此刻变成最甜蜜的痛。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拥抱女儿身的她,不可能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看见听闻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去体验世事的欢喜和悲伤,人生的短暂和无尽。
在世人的眼中,这神旨女圭女圭亲和自己无关,现实的残酷,让他虽然长大了,心情却亦如儿时的无助。
在这一天,他必须闭嘴,别说是观礼祝福,他怕自己只要看到那个人一眼就会失控,整个人爆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