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央求之语,龙海儿松开手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凝望着男人。
“我不是杀人狂,没有抄家灭九族那种吓死人的坏嗜好。”龙海儿低声说道。
“谢谢龙大小姐不杀之恩。”
“别谢得太早。”
“易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谁说要杀你了,嗯?”
易航一时哑口无言,连四周的龙族之人也怔住,不了解向来赏罚分明的少主出现此语究竟是何意图。
背叛在龙族可是唯一死罪啊!
龙海儿又绽出一个笑容,却掺了些莫名所以的情绪。
现下,要保住这个男人,又要平息众怒,杜悠悠之口,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一条半是实话,半是谎话的路。
按又勾起易航下巴,龙海儿面容带了丝轻佻,又夹了分调戏。
“遗弃泷港之事,本就在我和父亲的计划之中,那地方离大明太近,本来就不够安全,无人贪恋他的江山,咱们都不想再和朱家玩下去了,索性避避嫌,现在这步棋,只是提早了几年。”龙海儿娇声说明。
“所以?”易航不能理解,只好又问道。
龙海儿眸光环望四周,“龙族之人听着,弃港之事是龙家之令,几位首舵也都知情,和易家人无关,不准找他们麻烦,知道了吗?”
龙族之人闻令全都拱手,龙海儿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回过头来,和跪直身子的男人面对面、眼对眼,两人都好似想探清对方想法般互望着。
“言下之意,是要收留他们吗?”易航确认般地问道。
龙海儿大方地颔首。“是否要为龙族效力,就由他们决定,若不愿留在龙族,十天后咱们会到阿丹国的第一大港苏洛莫,他们可以在那里下船。”
易航再度抱拳。“谢过龙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不让他说完,龙海儿眸一勾,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情,难以让人相信竟会出现在一个十八岁的绝色姑娘脸上。
她生下来就不是为了变成平凡女人,而是一族之主,所以她在不经意之间的盘算,能让所有男子甘拜下风,服膺于她。
龙海儿此时心中,正是风起云涌。“至于你,易航……”
龙海儿话不说完,悬在那儿,弄得易航警戒之心大起,像是惊弓之鸟,听候她的处分。只要能保住至亲家人,他应已再无牵挂,可龙海儿的精明神情,像是看见猎物的猛兽,让他无法不猜测。
想了一阵子没有答案,横竖就是死,之前回朝廷,早抱着必死的决心,最可怕的死都不怕了,世上再无令人害怕之事。
一想通关窍,易航下定决心,便处之泰然,神情壮烈。“易某任凭处置。”
龙海儿眸一凛,眉一扬,唇勾微笑,所见之人无不震慑,唯独易航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等待。
他不是柳下惠,但时机不对,面对如此美人,却已是半步踩入地府,他的心无法跳动。
他一副无视于她的模样,让龙海儿心里说不清是甜是苦,可却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挑起至大的兴趣。
他是易家造船才华的综合体,在海上讨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好船,不世出的天才又一个到手,她却不只想要他的能力;若只是想要他的能力,她就不会放任他潜伏在泷港那么久了。
“你可知道任凭处置是什么意思?”龙海儿笑问道。
易航郑重地点头,表情云淡风轻。“当然知道。”
闻言,龙海儿放声大笑,好一阵子方停下狂野的笑。
“好一句当然知道,既然知道,可有相当对等的觉悟?如入修罗地府的觉悟?”龙海儿敛笑说道,眸光凶狠。
“若要报易某人背叛之仇,不敢求龙大小姐赏个痛快,要烧要杀都随妳高兴,悉听尊便。”
“你背叛龙族一事是实,海儿自然不能放你罢休。”
“那……就动手吧!”易航闭上限,一脸视死如归,又惹来龙海儿一阵大笑。
“谁说要杀你了,嗯?”
同样一句问话,成功地让易航张开眼,只见龙海儿盈盈笑脸,映入眼帘。
好一个美丽又狂放的女人,这样不羁的模样,却比起任何婉约姑娘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当她残忍之时,想必更是不同凡响……
一这么想,易航浮起不由自主的笑意,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极为纯粹真诚,像个孩子般单纯。
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个女人是人中之龙,自然堪配花王牡丹,在她的手下就算被折磨至死,应该都是种恩惠,凡人求之不得。
“不杀我,那么妳要怎么对付我?”易航笑问。
十年,说起来不多也不少,整整三千六百个日子,她等了这么久,也为他穿了这么久的红衫……
既然他都开口任人予取予求,她就不客气了!
龙海儿蹲子,欺到易航面前,声柔眸媚,明是商量、暗是胁迫地说:“不如……你就当我的男宠吧!”
闻之能使人醉的声音,却如平地惊雷,震得易航不能言语地愣在原地。
第二章
勉力支持的下场,通常不会太好过,在龙海儿跟前痛昏过去,发了几日高烧人事不知,待易航再度醒来,据刚离开的大夫说,已又是十天了。
那在众人眼前昏迷的巧合,让他不需面对、不需亲口同意龙海儿的要挟,也算是个好消息。
原本以为上苍待他不薄,但等到见到龙海儿走进来,易航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自嘲的面容冻在温暖的空气中,眼前姑娘却不以为意,直直走来、款款落坐,纤手一探抚上他的额首,片刻后宽心一笑。
“你人醒了,烧也总算是退了。”话中的关心有深深的感动。
就算知道有了医怪,亦明了易航绝对能平安复原,但她心里老不踏实,日日夜夜挂念着尚在昏迷的他。
当局者迷,兴许就是形容这方处境。
正当龙海儿不住轻抚易航轮廓之时,却听见一声极轻微的笑溢出他的唇,应该单纯的笑音里,多了浓浓的嘲讽和困惑。
她怎么会不知道,汉族男子三妻四妾,向来是女人的天,今儿个得当个姑娘的男宠,会是何种难堪思绪作祟,让他感到多么羞辱;可看他为了亲人竟愿意忍下,只剩下用发泄的笑来表达他的不情愿,故她也不理会那笑,径自动作着。
当易航颤巍巍地想伸手挥开那恼人的打量时,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下了。
“别乱动,你宝贵的双手会废。”龙海儿轻轻说道。
易航闻言无法不听从,手不再使力,可脸上又是一阵苦笑。
“一个做男宠的人,不需要灵巧的双手。”易航自暴自弃地说。
他可以忍受拷打和痛苦,但身为一个男人,身为易家的长子,一身的技艺和尊严都在手上,向来以能力自豪,他不能忍受这种以色事人的耻辱。
可是他无法不接受,因一族之命操在眼前姑娘的一念之间。
龙海儿闻言,摇摇头,疼宠而又无奈。
“你真能服气?大明没有私船厂,全都是皇厂,易家师傅向来是众人里头的尖儿,大明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船舶订单,是你易家独揽,早已不知几代造船,神乎其技,入了明朝宫制,当家世袭八品官儿……
“而你易航不只未来袭官,还袭了代代的才华,不世出的天才船师,打一出生就是当家的命,从小在造船场里长大,在大帆船龙骨上玩耍,和师傅们混在一起,十岁便懂裁度制图,十三岁瞒着长辈领着同伴造了第一艘小宝船,十七岁太公病了,便正式领着人掌管了船场的工作。”
龙海儿轻松的如数家珍不让易航惊讶,可听着她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