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的份上,要是没死成,只好救了。”
榜自己的马拴上一旁的树身,言宁跳上高大的奔雷,往南昊掉落的地方一路寻去。
热热的……他全身像被火焚烧似的发烫。
是天气的关系吗?怎么觉得这股热气就隐藏在皮肤下,正放肆地在他血液里奔窜?可背部是冰凉的,还有模糊的水声滑过耳际……自己正躺在水里吗?
隐约记起他跳下崖后,被陡峭山壁利伤了身体,接着撞上一棵缠满荆棘的大树,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没死?
不过就算没死,也剩半条命了吧,他想。
刺骨的疼痛麻木了神志,体力已达极限的南昊,终究还是昏死过去。
溪底的石头被冲刷得平整圆滑,像颗颗可爱的鹅卵,倒成了坠谷者最好的床榻。奔雷粗大的蹄子停驻在潺潺的溪水里,它撒娇似的舌忝着南昊半浸泡在水里的脸庞,看得骑在它马背上的女子竟心生一丝怜悯,一双绣着粉色牡丹的白靴,只好涉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去。
“真的如你所愿了,他还没死。”伸手探了探横陈在水里的人,又诊了诊他的脉搏,言宁充满遗憾的说。
奔雷的两只黑耳朵煽动了两下,听懂她语意里的不满,转过头来讨好她,黑色头颅推了推她身体。
“行了,我记得刚才答应过你什么,好好看着地,我去找几味药引。”模了模奔雷的头,她提着药箱往傍着溪水的茂密树林走去。
白皙冷漠的瓜子脸看来是没什么怨言,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牢骚:真可惜,掉在荒郊野地里,若冰冷的身体被豺狼给叼走了,也算是“人”尽其用,这不是很好吗?怎么天总是不如人愿?
应该说,总是不如她所愿。
回来时,她手中多了几株不知名的药草,表情平板如一,心情却是无与伦比的糟糕。从碰见这个婬贼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虽然有千万个不甘心,还是得救他,谁教他的马儿这么深得她心。
奔雷一会儿在主子身旁踩来踏去,一会儿又猛甩尾巴,知道主人有救了,模样是兴奋得不得了。
言宁蹲在涌岸边,用小石头研磨着方采摘回来的药草,不时还抬头脸了几眼感情甚好的人与马一眼,心里有些吃味。
好歹她也是恩人,一看到主人就把她丢着不理了,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他身上的骨头已经断了几根,你可以再兴奋一点,要是不小心踩在他身上,我一点也不会介意。”她无所谓的说着。一脚踩死也省得她浪费时间,光是这样想,好心情就随之而来。
只不过,她的计谋没有得逞,反而换来奔雷高兴地踱过来,用口水帮她洗脸,痒得她赶紧空出一手,推拒着它的马头,直喊:“你要玩找他,别来闹我。”一边咯咯的与奔雷笑闹着,一边还得阻止它弄乱她扎在脑后的发辫。
“呵……哎呀!”被黝黑的马头用力推了下,言宁一个不小心,啪的掉到水里去。
当溅起的水花平息后,她看向全身上下惟一没被水波及到的——手中高高举起的那颗石子,而制造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非但一点愧色也没有,还热情的奔过来舌忝掉她脸上的水珠。
“你真调皮。”拨开黏在颊上的发丝,坐在水中,她仰着脸莞尔一笑,彻底被这匹善解人意的马儿给征服。
好悦耳的娇笑声……河面的骚动,让南昊在忽睡忽醒间反复着,他半张的眼眸,隐约瞧见一抹朦胧纤细的影子,那举手投足间的熟悉感,竟能安抚自己重伤的肉身,渐渐的不感疼痛……是仙子吗?
“不能玩了,否则他断了气,可别说我没守信。”言宁素手指了指旁边,然后慢条斯理的爬起来,整了整自己雪白的衫子,又看了一眼那个不省人事的人。
再不给他服下雪莲子护住心脉,恐怕连神仙也救不了。她拿起研好的药末,可瞬时,整个人像是被钉住般呆立,一双眉揪了起来,有个问题怎么一直没有考虑到——
这药该怎么让他吞下去?总不能硬塞……
终于,她想到法子了把放上药末的大荷叶移到身旁的马儿嘴下,“你的口水多,是做这种事的最佳‘马’选,别客气,请享用。”
见奔雷没任何动静,她开始用心的对它开解道理:“他是你的主子,人也是你要救的,我已经捐了一甲子只生长两颗的雪莲子,你是不是也该尽一点心力?很简单的,只要含着药未,把嘴对着你的主子就可以了。”
鼻翼翕张着,奔雷闻了闻她捧在手里的东西,显然不是它爱吃的女敕草,喷了一口气,撇过马头,一点也不领情。
“你还满挑食的。”说不过一匹马,这会儿,言宁仰望着如洗碧空,十分后悔自己不该捡了一匹小气的马,还得受它摆布,连它的主人也要一并接收。
“这里除了你,就只剩我了。”真是!吧脆把这一人一马丢了就跑,免得惹得一身腥!可人是可以选择不救,但是雪莲子也都一起研磨了,白白浪费这么希罕又珍贵的药材,可是会很心疼的,她真是矛盾啊。
未料,两颗圆滚滚、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黑眼珠,此时竟直溜溜的望着她。半晌,她忍不住叹息出声,调转过瓜子脸,很是不甘心的答应:“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定会切记,千万不再乱捡路上跑出来的东西。
褰裳涉水,拾步欲怯,言宁越是接近目标,不想、不愿意的感觉就越强烈。
不知为什么,直觉就是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而危险的程度,就跟自己那个久到快忘记长相的师父是一样的。
那夜,不期然的与他在石林内偶遇,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偷窥了她。当时她很生气,恨不得挖了他的一双眼珠子。
可是,当她今天站在高处,以平常心观望这场战役时,却有个恼人问题困住了她——为何从头至尾,她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放在这个婬贼身上?
是太恨?抑或是……太在意?
拾起药末放进檀口里,一股腥味顿时在嘴里扩散,尝惯了这味道,她并不觉得特别难以入口,在咀嚼生津的同时,缓缓蹲了下去。
双膝跪在涌床上,任溪水涓滑过下摆,就算是十指已经捧住底下俊朗的一张脸孔,她还是想阻止这个错误发生。
唉……自作孽。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招惹来的。
如织的眼睫半垂,言宁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次一遍的数着,尽量让脑中呈现一片空白。缓缓的俯下脸,将温暖唇瓣一寸寸的往下,直到四片唇相贴合,她依然分不清,左胸上这突生的紧张是何故?
软软的……有团像棉花触感的东西正抵着他的唇,是什么?
带着苦涩的青草味,一点一滴的灌入南昊的口鼻中。
好难喝……他一点也不想把这种可怕的东西咽到肚子里去,欲呕的不舒服感才升起,却马上被另一种香甜的味道给覆盖过去。
好软、好香,好像王母曾经拿给他吃的苏州软糖,淡淡的果香味充斥在饥馋的嘴巴里,甜而不腻,是忘不了的味道。
似乎见到了方才那位仙子正亲吻着他的唇……好香……这滋味一辈子也尝不腻……吸吮的同时,混沌的思绪正努力分辨着药味和香味,困啊……怎么疲倦的想睡了……
将嘴里的药渣吐到手心上,言宁一手抚上有些发麻的两片唇瓣,细长的眼直瞅着让她喂喂药汁的男子,不禁怔忡出神。
她的药里没放会使口舌发麻的东西,那……唇上这酥麻的感觉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