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旺了,汤圆也下锅了,翩翩和橘衣睁大眼睛,等待她们的杰作热滚滚地浮出水面。
但很快的,她们眼中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汤圆的确熟了,也的确能吃,花生馅、芝麻馅、豆沙馅的滋味调得也不算太差,可是……包在外边的那层软软的皮,就太不象样了。
或者太薄,一煮就破;或者太厚,煮成了浆糊里面也仍有生粉。任凭翩翩如何使出全身力气,试了又试,却徒劳无功。
她与橘衣面面相觑,泄气地跌坐在灶台前。
“怎么办?”翩翩问。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不能再重做了……”橘衣叹了一口气,“不如,就这样端上桌吧,反正这是妳的一片心意,表哥肯定会感动的,何况,里面的馅还是满好吃的。”
“就这样端过去?”翩翩羞怯地缩着身子,“好丑哦,一看就没有食欲。”
“那么妳希望今天的工夫都白费?”
“当然……不希望啦。”
这是她亲手为他做的第一道食物,怎么会舍得白白浪费?就算再丑,再难吃,也要让他瞧一瞧再说。或许,他真的会被感动,从此与她结束冷战,恢复对她的宠溺……
一想到这种可能,翩翩就热血沸腾,顾不得再思考那么多,找了精美瓷碗,将那烂烂的汤圆装了进去,心怀忐忑地端进厅堂。
因为正值元宵佳节,所以“一家人”得同桌吃饭。苏姬自然也在,坐在玄熠的右侧,似乎也特意准备了些吃食,命丫鬟捧着,等待翩翩的到来。
“妳去哪儿了?”玄熠似乎对翩翩的迟到很不满,神情不悦地道:“让大家都等妳一个人!”
“驸马爷,不要这么凶嘛,”橘衣抢先一步道:“公主迟到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眉一挑。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橘衣笑答,“我保证,到时候你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还会感动得不得了。”
“死丫头,少多嘴!”翩翩拉了拉橘衣的袖子低语,示意她退到一旁。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先用晚膳吧。”玄熠狐疑地看了看她俩,没有追问,只吩咐下人上菜。
“启禀王爷,”苏姬却忽然起身一拜,“今日是元宵佳节,妾身为王爷和公主准备了一些吃食。”
“哦?”玄熠转向她,露出淡淡微笑,“是什么?”
“是汤圆。”苏姬一挥手,身边的丫鬟立刻捧上盘子。盘中装有玉碗,掀开那倒扣的盖儿,玲珑的汤圆便飘浮在糖水之上。
汤圆?翩翩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么巧,苏姬也做了汤圆?而且,看那汤圆透明美丽的模样,味道肯定比自己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公主似乎也准备了一些吃食吧?”苏姬忽然问她,“不知是什么?”
惨了,这会儿把自己那些丑丑的汤圆端出来,岂不是丢脸吗?但她刚才端盘子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这会儿也不好隐瞒。
“也……”她低头支吾道,“也是汤圆。”
“哦?”苏姬盈盈笑,“是宫里送来的汤圆吧?一定很好吃,不如今晚就吃公主准备的吧,我做的那些可以留到明天。”
“不是宫里送来的!”橘衣替她解围,“是公主亲手做的,做了一整天呢!”
“是妳亲手做的?”玄熠惊愕地开口。
他已多日不跟她主动说话了,好不容易刚才跟她说了一句,竟是凶巴巴的指责……但她能感受到,他惊愕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温柔,目光也专注地投向她,彷佛,又让她找到了昔日相处时的感觉。
“端过来,让我瞧瞧。”他忽然道,那语气似命令一般,不容她隐藏逃避。
翩翩只得勉为其难地,把汤圆展示在他面前。
她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只盼着他能念在她辛苦了一天的份上,忽视汤圆的丑陋,看到她的一片痴心。然而很快的,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只见,他沉默良久,蹙了蹙眉道:“这样的东西叫人怎么吃?”
五雷轰顶一般,霎时,她全身都僵了。
的确,这样的东西丑陋得让人没有食欲,但她以为,他会体谅她第一次下厨,就算不吃,也会勉励两句。
可现在,他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肯说,存心让她颜面扫地……在苏姬面前,颜面扫地。
“驸马爷,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打抱不平的橘衣跳了出来,“这是公主的一片好意,你即使不喜欢,也不该说这样伤人的话呀!”
“王爷说得没错。”翩翩强忍住泪水,屏退橘衣,“换了是我,也不想吃这样的东西……不过,既然做了,也不要浪费……我自己把它吃光好了。”
他嫌弃它,那就让他跟苏姬去吃美味玉食吧,就让她自己咽下自己种的恶果--咎由自取的恶果。
低着头,她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话,一口一口地吃下那碗里的汤圆。
这汤圆其实味道不差,模样其实也满笨拙可爱的……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它?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却堵在喉中,久久也咽不下去,即使喝下一大杯酒,也咽不下去……
今夜没有月色,下了一阵子小雪,又下了一会儿雨,路上结着一层薄冰。
晚宴散了,翩翩穿上防滑的木履,由橘衣搀着,往自己的院中走。
“公主,路面太滑,您要小心呀!”侍卫担心地道。
“没关系的,反正也没有几步路。”她涩涩一笑。
话虽如此,但她却突然感到脚下无力,因为,她一侧眸,看到了玄熠的身影。
他正往另一个院落去--正亲手搀着苏姬。
同样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如此偏心,一心一意护着另一个,却对她不闻不问?
翩翩心尖酸涩,先前喝下的酒顿时涌上了喉间,让她晕晕沉沉的。
“公主小心--”
这瞬间,她自己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脚下便一滑,砰的一声巨响,她摔倒在路面上。
“公主,公主妳没事吧?”橘衣连忙蹲子,查看她的足踝。
“没、没事……”大冷的天,她却疼得热汗直流,拚命咬着唇,小脸煞白。
眸子微瞇着,她不忘望着玄熠的方向--并非使用苦肉计,却很想看看,此刻他有什么反应。
但她却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升腾起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他没有奔过来抚慰她,只是稍稍转了转身,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冷静地对下人吩咐道:“叫个力气大一点的侍卫背公主回屋,再到宫里请个御医过来。”
然后……然后他竟然依旧牵着苏姬的手,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这一刻,翩翩的心疼得几乎都麻木了,她的胃也疼,先前吃下的汤圆在月复中翻滚,黏黏的糯米一阵又一阵地撕扯着月复壁,让她再也忍不住,搂着橘衣哭了出来。
但哭也没用,他已经走远,听不见了……恐怕即使听见,也仍然不会回头。
说好了不介意的,那天他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将来会讨厌她,只是她仍然怀着一份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点关怀。
“不哭啦、不哭啦!”橘衣拍着她的背,打抱不平地忿忿望着玄熠的背影,“公主,甭难过,我替妳去教训那个小子。”
“不、不要……”她泣不成声地道。
“妳这样做全是为了他,他却毫不知情,彷佛妳害了他一样!”橘衣鼻子里哼哼的。
“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暂时不要。”她揪着她的衣。
“真拿妳没办法。”橘衣敌不过她,只得暂时点头答应,心中却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御医替翩翩包扎了伤处,伺候这个受伤的人睡下后,橘衣便披了厚厚的斗篷,往玄熠的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