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一个很难被看透的人。”司马宣摇头,“我跟随他这么久,天底下的人都说最了解他的人是我,其实我只是照主人的吩咐帮他物色美人而已,至于物色这些美人的标准在哪里,主人知道,他自己当然也知道,我却猜不透。”
“是吗?可人人都以为大人你知道这个『标准』。”
“我只是运气好,前年送入宫的陈妃成为他至今最宠爱的女人,于是大家都以为我了解他的喜好,其实我真没有看出这位陈妃好在哪里。”
“义父没有告诉你吗?”
“主人怎么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那么『那个人』呢?他没有对你说过?”
“他只对我说,下次再替他挑些相似但又不同的人。可到底要与那陈妃哪里相似、哪里不同,他也没告诉我,我只是隐约猜到,他大概喜欢大眼睛、瓜子脸蛋、性格活泼一些的……因为,陈妃就是如此。”
“他是个的人吗?”如意望着窗外的依依杨柳,忽然问。
“呃……说他,三年来他也只宠幸陈妃一人,说他不,为何他又屡次命我到全国各地搜寻美女?这其中种种原因,真让人琢磨不透呀!”
“大人既然看不透『那个人』,那么今晚就让我来试一试。”如意笃定道,“小女子只想请大人为我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让我在出场之前就可以看清他。”
“这个不难。”司马宣连连点头,“花厅的北边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平时无人往那儿行走,到时候我就命手下搬张椅子让妳坐在那儿,正好可以透过窗帐瞧见厅内的情形。”
“不必搬椅子,我只要站着就好。”她礼貌地还以微笑。
“如意姑娘,恕我多语,这段时间妳为什么不练舞,也不好好学习打扮自己呢?若想得到他的宠爱,总该准备得充份一些才是。”
“义父曾经说,我只要站在那儿,毋需多做什么,他就会看上我。”如意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至今也没有明白,呵呵,我很清楚自己并非倾国倾城之人,这段时间,我没有像别人那样忙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忙碌。如果义父说的是真的,那我就更加毋需忙碌,白费力气了。”
“所以如意姑娘决定以静制动?”司马宣会意过来,“别人看妳这样,还以为妳心如止水,不在意争宠呢。”
“真的心如止水,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如意低垂的眸子不同以往地闪了闪。
罢才她与司马宣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当今的摄政王。
摄政王玄熠,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据说,他从前只是南桓帝身边不起眼的养子,但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忽然发动了政变。从此以后,高高在上的南桓帝便被他驱逐到边远地带,而他,手捧玉玺,取而代之。
他有何种本事能在一夕之间让天地风云变色?据说,是因为他娶了苏将军的女儿,让这位当朝元老背叛了南桓帝,起兵拥护他造反。
不过,这位苏将军从前忠心得很,与南桓帝君臣之谊甚深,为何会忽然叛变?
其中原因,南桓国上下没有人知道,像个千古之谜一般,被人们争相猜测着。
包奇怪的是,玄熠在夺得玉玺之后,并没有自立为帝,反而立了南桓帝的小儿子端弘为宪帝,自己却藏匿在幕后,称摄政王。
造反的事都已做了,到头来又何必遮遮掩掩,让江山悬而未决?
其中原因,更加没有人知道。
如意怀着好奇,透过窗帐,往花厅内张望。
那个坐在上座,身着青袍,受到四下恭维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吧?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不,他并不老,相反,出乎意料的年轻,彷佛只有二十多岁,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
但他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苍凉的意味,似乎早已经历过世事沧桑,已是心机深沉的老人了。
他眉心若蹙,微瞇的眼睛里如同蕴藏着一波幽潭,他的鼻梁像山脊一样地挺拔,他的嘴唇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他其实是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
这张英俊的脸庞,让如意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好奇妙的感觉……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不不,不仅是见过,而是非常熟悉。
在哪儿呢?她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来。
但当他拂了拂流云般的袖子,无意间看向她的方向时,她啊了一声,脚下打了个踉跄。
不可思议!原来,他的脸竟然跟她的如此相似!
简直就像在照镜子,只不过,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彷佛天穹与水中的月亮。
如意的身子颤抖着,一向镇定的她,还不曾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
幸好,她躲在窗帐之外,幸好,这是一条没有人行走的过道,没有人看到她的失常。
现在她可以猜到义父为什么送她到这儿来的原因了,为什么江陵有那么多的美女,却惟独挑了她,为什么义父如此肯定玄熠会一眼看上她。呵,只因为……她有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吧?
据说,一个人最终喜欢的,还是与自己相似的人,或者心灵、或者外表,否则何谓“心灵相通”?何谓所谓的“夫妻相”?
就算这个说法不正确,当人们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人时,也会忍不住好奇地接近吧?像玄熠这样有权有势的男子,当然不仅能够接近她,更加可以把她收藏。
如意涩笑了一下,整理衣裙,准备上场。
花厅里,舞姬们已经轮番登场,献出自己的绝技。
梅姬在唱歌,她的歌声能让山林间的晨鸟自惭形秽;紫姬在跳舞,她的身姿轻盈,甚至可以踩在荷花的花心上,还有那些弹琴的、吹萧的,对玄熠投以倾国倾城微笑的,所有的女子,为了得到世间极致的荣华,都在努力呈现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如意凝神定气,缓缓步入大门。
她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如同压轴大戏,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平素一身淡色的她,今天却化了浓艳的妆。
敷着极白的粉,抹着桃花一般的胭脂,勾着晶亮鲜红的小嘴。
她的头发用数十枚金簪高高盘起,眉心贴着闪闪的花钿,恍若神仙妃子,浑身上下流动着耀目的光泽。
她的足上缠着一圈坠有银铃的链,一步一摇,银铃发出微响。
从江陵带来的舞衣,有着长长的水袖,彷佛划过天际的一道晚霞,拂着柔软的地毯。
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舞姬们,此刻对她刮目相看,后悔没有早点警惕。
如意微微笑,笑容淡定却自信。
其实,她本不喜欢浓妆艳抹,但临行前,义父曾叮嘱她,在初见玄熠的一刻,一定得如此打扮。
她很庆幸,自己这样打扮还算好看,不像有的女子,稍微涂一些艳丽的胭脂,便显得俗气。
铃声停了,因为她已站定,目光炯炯地看着玄熠。
她看见玄熠正凝视着她。刚才,那么多美人极其能事地讨好这个男子,都不见他如此在意过谁,而她,初一登场,不说不动,便全数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来,义父没有骗她。
“给王爷请安。”如意轻轻道。
玄熠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他的手腕在衣袖之下不为人知地颤抖了,盛着美酒的杯溅出了晶莹芳醇的一滴。
他的双眸中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就像刚才如意偷窥到他的长相时一样。
但他的“难以置信”又跟如意的有所不同--如意只是惊奇,而他,却有着一种凝重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