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用双臂夹着她,把她送回山下。
“你干什么呀?”
“把你送回你原来呆的地方。”
“可……为什么?”
“听着,宝贝,这儿可不是荷门公园。你
可不能这么到处溜达。你脑袋挨过一下。你想想如果你突然昏过去,跌到卵石下面去或是倒在灌木丛中,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另外……”他跳过一段枯枝,“荷门公园最吸引人的是什么?”
“休斯敦动物园。”
“完全对,宝贝,这儿也可能有动物、野兽。”
“野兽?”她刺耳地叫着。
他本想只是吓吓她这也是必要的。“是的,有鹿、糜、海獭,更别提狗熊、山狮和蛇了。”
他来到毛毯前,跪下来,将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头上面。“呆这儿别动。达妮,这时候我可真的没时间到处找你。”他站起来,拍拍膝盖。
一想到她会出什么问题,他又一次焦躁起来。他张着嘴,真想对她大嚷大吵。但是当他的眼睛碰到她的目光的时候,他软了下来。他看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伤痛、恐惧和激愤。见鬼!她也是一样坠机的呀!她和他一样,也是同样焦灼,同样莫名其妙呀。他真为自己脸红,于是他赶紧闭上了嘴。
“给。”他冷冷地,边说边从衣袋内掏出一盒火柴,递给她,“如果你真想帮忙,就生火吧。”
“篝火?”她反问道,“在这儿?现在?”
“你知道什么是篝火,是吗?宝贝?”
“我可能算是城市里长大的,佛通。但尽避如此,我也知道这些潮湿的木条可点不着。”
“达妮,”他唾星四溅,激动地说着。然后一跺脚走开。他紧握的拳头放在上,仰望着空中,好像是那种“赐我力量”的表情。他就是这样。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生死之关。他从一数到十,以便时间能让他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最后数到了之十,他才放下心来。他踅回身,盯着她的脸。“你看到那边的枯树枝了吧?”
“是的。”
“总比没有强多了。里面已经干透了。那种木头能点着。你点的时候,慢慢地添小枝,一直添到火着大为止。然后再在火边堆上一些木头,让它们烤干,明白吗?”“明白。”
“好,去干吧!他回头又往山上走去。“别
把火柴都用完了。”他回头对她喊了一声。
几个小时过去了。达妮点着了火——只用了两根火柴,况且也只花了半个小时。她从河边捡了几块鹅卵石放在火边。又磨蹭了一会儿,找不出她能干的事儿,便在簧火上加上了几块木头,蹲在火边打盹。
她懒洋洋地用树枝拨弄着簧火.火苗呼地窜了上来。假如杰斯·佛通的臭脾气像这火一样能慢慢退下来,她寻思,那该多好.她搅着火炭,看着通红明亮的火苗蹿上迷檬的夜空。
“恼人而易怒的……男人”她咕哝着。黎明前的那种令人心驰的小插曲再也不会有了。那时杰斯表现得还有点理性。很明显,他回到了他那种正常的下流的自我,而她则变得有棱有角——她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把杰斯变得毫无礼貌,像个乡巴佬似的。
达妮鼓捣着那一小堆篝火。“噢,他妈的!”树枝折断了,扎进了她的指头。她抽噎着,吮了吮伤口,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泪水流下来。她不会哭的!她不可能哭!杰斯在那边的坟包上又扔上一块石头。他边干边骂——一连串地骂着,汉克不该死呀,他骂着风暴,骂着一切。
他用他那磨出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通通擦去。他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砌起了这座坟墓。他边干还得边想着达妮。她独自一人呆在山下。他不愿她一人那样呆着。可他妈的!他也没法分身同时呆在两个地方。他必须把坟弄好,防止那些食肉动物把汉克的尸体拖走呀!
他将最后的一块石头摆好。汉克可是一个好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就是他良好的技术,才使他和达妮幸存下来。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握紧拳头在石家上猛擂,每每想到汉克的死,他就悲愤得想大吼。真他妈的损。他悲愤已极,茫然地望着这座坟墓,毫无意识地吮了吮被磨损的手指。
未亡者的悲伤总会平静,他这才感到周身的酸痛。他翻转着双手,惊奇地发现手指都磨出了血。什么时候磨破的,还算他妈的好,因为最近没什么演出计划。他十指肿胀,连碰下吉它都不可能,更别提弹那玩艺儿了?
他跌跌撞撞地转回采,坐在一棵倒地的树干上。双手捧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悲伤地叮着那座坟墓。这么多石头能挡住那些食肉动物吗?他真的希望如此。但他实在是筋疲力尽,无力再加一块石头了,哪怕是一小块也拿不起来。
汗水从他脸上一条一条地流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面颊。庆幸达妮没在身边而让她看到他在流泪。杰斯内心太苦了,但他头脑还比较清醒。他弯腰捡起了汉克的遗物:钱包、手表、小巧的粉红钥圈、镀金的小刀,那是他用来削雪茄的,而今却成为可伶的遗物。杰斯不知道在休斯敦那边汉克还有没有朋友,他可以把遗物交给他们。他要找到他们。
他用衣襟擦了擦脸。他没必要苦口婆心地对自己解释流泪如何如何不应该。或者在达妮·爱尔华斯面前他也不应当表现得软弱无能,等等。
达妮!又来了。她又跳进了他的思路中。
为什么动不动就会想到她?好像一整天都这样。无论他开始想些什么,最后总要想到达妮。她钻到他的肉里去了。尽避他知道她与史
蒂芬斯的关系。他曾发誓决不再找黑发黑眼的女人。他向自己许诺,和路易萨分手后,他要找一个蓝眼睛的金发女郎。
他不能再想下去。他得想法控制住目前的情势。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他不会将他的命运附在对一个女人—时的兴致之上,无论她是如何投他的意,
他转过身,抬腿向达妮所在的地方走去,他刚走几步就停下来。好像不应该就这么走而把汉克这么孤独地留下?他是不是该对他说上几句。
我可不会祷告。他嘟哝着又往汉克所在的地方走去。良心要他回去。自我意识要他离开。“真他妈的!”他大骂了一句,最终屈服于良心而回转身来,畏首畏尾地站在那堆石冢前。
如果以前他趴在他祖母的膝盖上所学的一切都是真的,汉克倒真的是过上了另一种形式的好日子了。也许是.也许不是。杰斯没再想那么多。但他发觉,站在坟墓面前,那些生者还真容易相信那种说法。
他月兑下他的斯德特森帽子,托在胸前:“主啊,”他随口自编了一通:“如果您在倾听,这可是个好人哪。他关心他飞机上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家庭……我想他没有。可是,啊……”他抬头看看,浓密的树枝间仅透出极小的一块天空;“如果您接受我作为一个临时演员,我会扮演他的儿子……并且请求您将他带回家。”他停顿了一下,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想不出有什么不会让他伤感,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喃喃道个“阿门!”.
他把帽子扣到头上,捏着前边帽沿,往下拉拉,盖住自己的眼睛。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他走到飞机跟前停下。达妮还在山下等着呢!她正弯腰坐在那儿烤火。她的痛楚和疲惫压得她弯腰驼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