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夫妻,介于兄妹,介于师徒。这样一种情感,很浓郁很浓郁,应该也是叫爱吧。
“大哥,裴家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裴家很大,金碧辉煌,”他嘲讽地说,“但是铜臭得令人作呕,大得令人厌恶。”
“大哥可有兄弟姐妹?”
这一次,裴砚没有很快作答。“有了弟弟。可我讨厌他,讨厌他的粘人,讨厌他故作可爱的模样。”
“你不喜欢他?”
“岂止如此,我还恨他,所以我弄瞎了他的眼睛。”
他笑得邪恶,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以及仇恨。
裴清,裴珏,该是你们偿还一切的时候了。
第三章
出了清雅居,举目望去便是连绵的群山,而人在群山之中竟是那么渺小。
“裴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韫紫的心添了几分惆怅,很不好的感觉,而且越往南行,这份惆怅便愈加浓重起来,似乎有一股阴影正要向她袭来。完全像卜算的那样,往南是血光之灾。无可避免、无可避免的结局。
“韫紫喜欢那里?”裴砚不解地问。
韫紫没有回答。他不会懂得,这样一种依恋不舍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喜欢的感觉,这是家,共有共守的。
“裴哥哥,你一定从没有想过,要去拥有什么、去珍惜什么吧,所以才会如此潇洒,说走就走。而且,就算是韫紫,在你心中大约也不算什么,对吗?”轻轻地,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因为很轻,所以裴砚并没有听见。他只是冷静地握着剑,不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天快暗了,最好能在天黑之前下山,然后,在客栈里休息一晚。天亮时,再继续南行。
南行,任谁也无法阻挡的行程。韫紫苦笑着。
脚好像扭到了,有点痛。裴砚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当然,她也没有奢望裴砚会突然转过头,看见她。很早以前就没有这种心愿了,应该是的。再坚持一下吧,下了山,到了客栈,也许一切就会好了。
倏地,她觉得身子一轻,抬头望去,正看见裴砚不悦的表情。
“受伤了,还逞什么强,就会给我添麻烦。”
她贴近他,在他的怀中,很温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都是骗人,说什么不再奢望,不再企求他的关心,一切都是在欺骗自己。人总是那么喜欢自欺欺人。
泪水迅速地儒湿了遮面的绢纱。妖怪也会有感情,多奇怪的事情?小时候,总是被别人隔离在一旁。即使她再乖、再温驯,得到的依旧是疏离一冷漠。一开始,她不懂,到懂得的时候,心中就从此根植了恨,族人,亲人,甚至是裴砚,教给她的,惟有恨。她不懂,这种陌生的情感从何而来。
从她微微的颤抖中,裴砚知道她很痛。于是,他低声抚慰:“坚持一下,快到客栈了。
她垂下眼睑,不想让他见到她的泪她知道,这种温柔、这种心烦、这种渴求,。都不是裴砚愿意见到的。他是一个只有恨的空壳,韫紫心底明白,裴砚也想让她成为这样的人。
很痛的感觉,是脚,也是心。于是,闭上眼,宁愿睡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在客栈里了。
床边站着一位老者。行医的打扮。
“姑娘,你的脚是扭伤了,而且正在发烧……敷好药……”老者看看她问,“姑娘是要远行吗?”
韫紫不置可否地点头。发烧呀,难怪会如此痛苦,火烧火燎的。
“不瞒姑娘,姑娘这身体实在不宜远行。”
“是吗?”
天暗了,裴砚去了哪里?难道是嫌她累赘,独自走了?“裴哥哥呢?”
“你说是那位相公吗?好像是在楼下喝酒。唉,自家的夫人病了,自己却……”
而此刻,在楼下。
裴砚正独坐在一个角落,桌面上放着许多空的酒坛。
长长久久,四周都好安静。一个人,独自便是一个世界,所有的人都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恨得太深,所以不感到寂寞;恨得太久,所以连伤痛也不再察觉。似乎是大生的冷淡,似乎也是注定的无奈。
“听说,燕纤芯就要嫁给裴家的二公子了?
“燕纤芯?名满长江的‘玉燕子’,好像很美哦,不知比起当年的蓝蕊,谁会更美些。
蓝蕊?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还有裴家,裴家的二公子;是裴珏吗?
“不过这个裴家也很有意思,明明不是武林之家,但娶的媳妇却都是江湖中人。
蓝蕊?这些年离家在外,虽然梦中始终被这个名宇纠缠着,但清醒时.却希望能远远地避开。避开,如癫如狂的举止,止不了的疯狂。
娘?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为你讨回来的。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他警觉地把手放到剑柄之上。
“裴哥哥。”韫紫叫了一声。
“是你。”裴砚缓和了表情,“大夫怎么说?”
“他说,我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日走也不要紧的。”这该是他所期望的吧,快快南行。
南方?南方有绿树蓝天,青碧的湖水。很美,尽快到也好,不是吗?
裴砚站起来扶着她,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
“裴哥哥,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裴砚却只是用手探探她的额头,然后皱起了眉头。“明天,我们再在这里待一天,后天再起程。”
“裴哥哥,你不必顾虑我的。我行的。明天可以走的。”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顾虑?”他疏离地放开了她,‘不,我从不懂得照顾别人,所以又怎么会有顾虑别人那种感觉。我只是担心你误了我更多的行程。”
自作多情了吧?
“难道只有恨吗?一个人的体内只有恨的存在?”她看着他,一点点的愤怒、一点点的无奈。
“难道韫紫心中不是这样吗?直到今天,我依旧还记得初见面时韫紫的样子,充满了恨的眼光,疯狂地喊叫。你都忘了吗?也是这恨,才让我们注定在一起。”淡淡的微笑,再没有别的表情,这就是裴砚,永远的裴砚。
“别说了。”她惊恐地闭上眼,无数的嘶叫犹在耳边响起,“不是的,不是的,除了恨,应该还有别的,韫紫是这样,裴哥哥也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这世界……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也有人是友好的、和善的、温柔的。”
“是吗?”裴砚举起酒杯,径自喝酒。他似乎不想去争辩。好一会儿,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韫儿,你的绢纱呢?”
韫紫模模素净的脸,回答:“好像是留在房里,忘记戴了。”
“你不怕吗?”仍然是那个表情,就好像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怕,不怕。”她叫着。心慌意乱,她是怎么了?
也许是她叫得太大声了,也许是她过分慌张的举止,也许是她出尘的容貌,更或许是由于她那双紫色的眼眸。总之,客栈里所有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她惊涩地站起来,向后退,直到背抵着墙。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用个女人的眼睛好奇怪,居然是紫色的。”
“搞不好是妖精吧?”有人恶意地笑着。
“是妖精,专勾男人魂的妖精。”又有人附和着。
“真是个尤物,不知道尝起来的滋味怎么样2”
邪气的笑声不断地转进她的耳中,所有的人都在笑着,这里没有公义,没有和善,或许从来就没有。
泪眼中她分辨出了裴砚闲适的笑容,仿佛他正欣赏着一出戏。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有个壮汉走近了她,伸手模向她的胸部。她一把推开他,飞快地向外跑,边跑边喊:“骗人的,骗人的,我不相信。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