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纪录初诊资料纸张的下场,当然是被销毁得一于二净。
至于……身分证,就先暂时由他代为保管,免得她又偷偷模模地拿出去干啥“草菅人命”的坏事。
“哎,我的证件……”她急忙出声索讨。
“别急,先寄放在我这儿,改天再还你。”他随手塞进上衣口袋里。
蓦然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的还是她记忆深处最禁忌的语言,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大步,背部直抵着冰凉的柜台。
“绯色……知臣?”
她皱起眉头,略微迟疑地吐出这个几乎烫伤舌头的熟悉名字。
“茉彤,好久不见。”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神色复杂的俊美眼眸。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心下一惊。
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她正准备“加害”他们俩的亲骨肉吗?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答反问,欺身向前,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她。
“我……我没必要回答你任何问题。”她故意撇过脸去,企图回避他那道过分灼热的视线。
以为躲回上海后,今后两人毫无瓜葛了,孰料竟会无预警地和他在这般敏感的时机下重逢,让她顿时觉得心慌意乱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心虚,所以你现在才不敢用正眼看我?”他意有所指地说。
居然未经商量就想私自决定他孩子的死活?
他再怎样“匪类”,好歹也是孩子的亲爹,事先知会一声想必也不为过吧?
毕竟,这条小生命是他们共同创造出来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坚持将他排除在外,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的责任。
“谁说我心虚?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见你那张令人做恶的虚伪脸孔罢了。”
她虚张声势地说,双手却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她这一趟前来,确实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掉孩子,但是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当面向他这位该死的“股东”承认这件蠢事。
被迫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她的心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疼痛,可是现实问题终究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勇敢……并且理智地去面对。
她当然也曾经幻想过要当一个无视世俗道德眼光的未婚妈妈,但那样做势必会害亲爱的舅舅和舅妈蒙羞,甚至有可能因此拖累他们一家人。
或者……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远走天涯,从此自力更生,母子俩相依为命。
后者的确是她向来所喜爱阅读的言情小说中,经常会上演的热门桥段,只不过涉世未深绝不代表她不懂现实生活的残酷啊!
独力养活自己和孩子,对于一个从小不曾吃过苦,完全没有任何实际谋生经验的社会薪鲜人而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算他们母子能侥幸图个温饱,但未来恐怕仍会有所缺憾……
例如——一个完整而且健康的家庭。
既然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提供孩子一个最好的生长环境,倒不如趁早痛下决心做个了断,让彼此都能拥有重新选择不一样的人生的机会。
选择拿掉孩子或许是下下策,但何尝不也是种对自己负责任的态度?
“你这辈子当真不想再看到我吗?”纵使早巳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亲身体会她那陌生的疏离态度后,他还是免不了一阵受伤。
“没错,连一秒都不想再多看。”她刻意绝情地说,声音却微微颤抖着。
“茉彤,我真的好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她那张日益消瘦的憔悴脸庞,恨不得以死谢罪。
如果他当初能早一点醒悟,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然后更圆满地将那桩建立在个人利益上的婚约处理妥当,也许曲茉彤便用不着为他吃那么多苦头了。
扪心自问,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夺走她的灿烂笑容。也亲手摧毁了她努力编织的爱情美梦。
尤其想到这段时间内她心灵和上所承受的诸多折磨。他便觉得自己真该遭到天打雷劈或是五马分尸之类的严厉惩罚。
“别碰我!”反射性地用力拨开他的手后,热泪瞬间盈满她的眼眶。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拚了命的想抵抗几欲夺眶而出的滔滔泪势。
明知不该再为他流下任何一滴眼泪的……可如今当着他的面,为什么反倒有股特别想哭的冲动呢?
真可笑,莫非……她还痴心奢望着他的怜惜吗?
“茉彤……”他心疼唤道,整颗心几乎为之纠结。
“更不准再喊我的名字。”她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双耳,拒绝魔音干扰。
“呃……先生、小姐,不好意思。”
因为不希望再被当做隐形人看待,柜台里负责挂号的护士,终于忍不住蹦起勇气,出声打断他们越发激烈的“交谈”。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将注意力转向一旁的发言者,静待下文。
“请问现在还需要帮你们办理挂号吗?”
“不需要。”绯色知臣斩钉截铁地代为回答。
哼。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去堕胎,除非先踏过他的尸体再说!
“不,需要。”为了赌一口气,她竟故意和他唱反调。
身体是她的。她当然有权利自己做主。
“茉彤,别胡闹了。有什么事,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再好好谈一谈,好吗?”
他央求道,尽量放低姿态,深怕触怒到伟大的孕妇。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谈了。”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迫不及待想与他划清界线的模样。
“我们之间当然还有许多话好说。”他小心翼翼地将右掌搁放在她的肚子上,语气极尽柔和地说:“特别是有关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
闻言,她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表妹在内。
他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第8章(1)
为了不妨碍人家看诊,满月复疑问的曲茉彤只好勉为其难地随绯色知臣上车,回到他暂时下榻的饭店,再进行盘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有……你为何会一声不响地突然跑到上海,甚至还碰巧跟到诊所去?”她表情僵硬地开口质问。
印象中她似乎从没向他提过,自己虽然身为台湾人,却老早就离开台湾来到上海了。
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未曾主动去过问对方的隐私,现在回头想起,才恍然惊觉那样的交往方式究竟有多么荒谬、诡异。
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他们,根本就是最亲昵的两个陌生人嘛!
因为不清楚他的来历,所以最后她竟被要得团团转,甚至必须独自承担月复中这个“后遗症”,着实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天知道这阵子,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他唏嘘道。
“你不是早已经拥有一位美娇娘了,还忙着找我干嘛?”她悻悻然地说。
妄想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吗?
哼,门儿都没有!
生性随和的她,任何东西几乎都乐意与人分享,唯有爱情免谈。”如果你指的是伊藤由香,那么大可放心,因为我跟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他趁机表明立场。
满心以为她听见这个好消息后,对他的态度将会有所转变,谁知她居然更加愤怒了,冲上来便使劲赏了他一记耳光,当作久别重逢的第一份“见面礼。”
“为什么突然打我?”他当场傻眼。
长这么大,这倒是他第一次挨女人的巴掌,心里的滋味真是错综复杂。
唉,谁教自己终究辜负了她,眼下她即使直接拿刀子捅他,他恐怕也只能含笑领受。
“因为你该打。”她气急地接着痛斥道:“绯色知臣,你这只自以为了不起的臭沙猪,究竟把我们女人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你高兴地搓圆捏扁,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玩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