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给我一台小收音机……”她近乎哀求,无法忍受没有资讯的生活。
而他笃定要让这间病房,变成史上最会折磨人的黑牢房。
清理完毕,他怡然回到病床边坐下,用一种平淡至极的口气,忽然一问:
“妳为何帮我挡子弹?”
正在咬苹果的晴艳微微一僵,迟了三秒才回答:
“我不是帮你挡子弹,我只是觉得你站在那里被枪指着,很蠢而已。”
“我不是站着等死。”怡然不到一分钟,他已经站起来,焦躁地踱来踱去。
连续两天,她都病恹恹的,他满腔的火气不知道找谁宣泄,好几度以为闭着眼眸、呼吸轻浅的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不能再让他咆哮一顿。
护士站的值班医生与护士,被他每隔几分钟骚扰一次,直到他们全体指天发誓,万一她在昏睡中有任何闪失,愿意无条件提头谢罪,他才稍稍安了一点心。
他走到她面前强调:“我知道怎么夺下他的枪。”
“我后来看见啦!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中枪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把装水果的保鲜盒放到一边,努力想抽一张面纸擦擦手,无奈扭转的角度过大,她俏颜一皱,又不肯喊痛,硬想自己来。
他臭着脸走过来,抽了张湿纸巾,为她揩去指上黏腻的水果汁,还小心翼翼地避免动到插在手背上的点滴针头。
拭净之后,他恨恨地丢掉湿纸巾,力道与照顾她时判若两人。
“很遗憾我们在一开始,并没有太完整的自我介绍,好让我们知道对方有什么特异功能。”她吐吐舌,很想做耸肩的动作,但是……好痛!
“妳……”还敢贫嘴!
“反正挡都挡了,不然你是想怎样?”她凶巴巴地吼,受伤的人本来就有权利装恶霸。“过来帮我把床按高一点,还有,我要看报纸。”
她刻意回避他的目光,用凶恶的口气,堵住他的盘问。
他简直为之气结。报纸?当然不会现在给她!
“妳不信任我。”他盘起手臂,打算难缠到底。
“不信任什么?”
“我能保护妳。”
“我相信,我现在什么都相信了啦!”饶了她吧!请给她一份报纸吧!
“那妳为什么不愿意躲在我的羽翼底下?”
“什么?”
“妳为什么总是往危险里头跳?”
她的神色有些不安,他的话,点透了她一直不肯去正视的事实。
当她被推上担架,医护人员告诉她中枪,她第一个念头荒谬得好笑。她庆幸子弹不会急转弯,打中了她,就不可能打中卫展翼,至少他是安全的!
她在发什么神经?舍身救人不是她会做的事!她的同情心少得可怜,永远以保护自己为优先。
可是,当她看到子弹往卫展翼招呼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哪条神经接错线,她居然迎上去送死,那一秒,她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对,她只想到这个。如果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莫非这就是……“ㄞˋ”?
完了!她连想到那个字,都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说的话,妳有没有在听?”
卫展翼的咆哮传来,她定过神,发现不耐的他早就逼到她面前,一手抵着床榻,一双火炬般的眼神,燃烧着她。他又气又急,又无奈又愤怒的模样,不知怎地,竟扯动她的心……
好吧!大方点,承认她有点喜欢这男人好了。
“妳为什么要让我担心?”那双总是把情绪掩藏得很好的眼睛,突然之间,倾泄出大量的忧惧。
她先是震惊,然后慢慢瞪大眼睛,凝视着他。
“你……为我担心?”不是只有想骂她而已吗?
“对,从以前到现在,我叫人把妳调离原本的职位,就是不要妳涉险,但妳就在我面前,却还是……”他像一只焦躁的狮子,不断地踱来踱去。“每次想到妳水里来、火里去,我就担心不已,而妳不跑新闻时,还喜欢惹祸上身!我实在是很、很……”他看起来就是很想掐住她的样子。
他不是个不擅言词的人,但这一刻,他的表情远比言语更能刻画心中的感受。
“你可以不必为我担心,又没有人拜托你这样做。”她故意很酷地说,其实一颗心早就像扔进微波炉的巧克力,融得又甜又稠。
他的脸色更加阴黑,如果她再出言不慎,就真的要遭殃了。
“我所选的工作,本来就是站在风口浪尖,本来就是与危险为伍。”
他瞪着她。
“你找人把我调开,要我听听歌友会啥的,那对我来说,就像拿个兽笼困住我。”她加重语气。“我不快乐,真的很、不、快、乐!”
她说她不快乐?他为她设想那么多,她还敢说她不快乐?!
“妳已经拥有我的心,难道妳不能乖乖的,只待在我身边就好吗?”
他咆哮道,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那个让她想揍想捶想打想踹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这是在……示爱吗?”她迟疑地问。
“嗯。”他别过脸去,俊脸微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涩。
“喔,这样啊……”她忽然沉默下来,有种诡谲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
他们明明没有在交往、没有约会,没有每晚通电话、没有周末一起用餐小酌、没有周日一同野外踏青、没有相邀看电影、没有牵手赏夜景。
或许他神通广大,永远知道她的行踪,但她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背熟,更不会闲来有空便Callin到他那边去--爱情怎么会发生?
“妳没有话说吗?”他逼问。话既然都挑明了,就不必再闪闪躲躲。
“说什么?”她低头玩着睡衣的系带,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如此女性化的小动作。
“拥有我的心,这样还不够吗?”
她看着他。那双犀利又内敛的眼睛,此时却漾着柔情;他有一股卓然不凡的气势,此时却显得谦卑。这个连时运最不济的那几年,都依然挺直背脊、昂然不屈的男人,此时此刻,拿出全部的自我,求取她的爱。
左肩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是,她也喜欢他,也许比喜欢更多一些,不然她不会打破保护自己的原则,抢上前去,为他挡下一枪。
但,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好了,他们对伴侣的期许,与对方实际上的模样有很大的出入。很多男女互动的巧妙,这一刻,她蓦地懂了。
“不够。”她低声答。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妳再说一遍。”
“不够。”她抬起头,灼灼眸心对准他。“你的心,根本不在我的狩猎范围。”
他瞪着她看,好像不敢相信她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妳弃若敝屣?”
“不是,身为女人那部分的我,当然很高兴,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她掩下长长的睫毛,因为这些话而赧红了脸。
女人?是了,在她心里面,有一些情感只在萌芽阶段,虽然她已经是个二十三岁的女人了,不过对爱情,她依然停留在懵懂暧昧的境界。
“但是,做为记者的我,无法忍受被冷冻。当个优秀的记者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我不会放弃,就算必须在危险里跳来跳去,我也不会放弃。”她深吸了口气。“因此,我不会只满足于陪在你身边。”
他凝着她。“很多女人觊觎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那意味着我必须坐在豪宅里,等你回来,蜷进你怀抱里,请求爱怜。”她顿了一顿,口气很坚决。“那我不希罕。”
不希罕?他震惊地瞪着她。
“我承认,当你说你为我担心,我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