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选择留下来。因为愈冷漠、愈粗鲁、愈轻视的对待,就愈令他想起婉吟,还有她那双总是盈满对他的信心的眼睛。
她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烂到家的“催眠功夫”,每天都对着他说--聂尔璇,你很棒、你很有魄力,任何问题都难不倒你,你一定一定会成功。
真是些傻话!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斥责或揶揄她。
就是她的软语诱哄,就是因为那双见到他,总会进射惊人光芒的眼睛,就是那使他的名字洋溢着雀跃音符的语调,让他再也说不出“我放弃”三个字。
聂尔璇坐直了身。“我不离开,是因为我必须拥有让『聂氏』东山再起的资本。”
“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魄力,但你没有实际掌舵的经验,加上本行的呆帐多拜令尊所赐。我是个有理智的人,不会放准你的融资案。”
这是很明白的拒绝,他该告辞了,但--该死的,那双盈盈大眼在他脑中眨呀眨、眨又眨的,像在问他为什么不多尽一点力、再多尽一点点力?
“您自认是一位有理智的银行家吗?”他听到自己问。
老董微微一怔,原本已经要召人送客,怎么突然问又多了转折?
“我是。”
“如果你是,就不会陆续贷那么多款项给家父,家父是出了名的商业蠢才。”
“他提出了许多担保品,而你,就我所见,两手空空。”
“我有项担保品,是他没有的。”
“是什么?”
他挺直背脊。“我。”
老董笑了笑。“只可惜,我们不能在担保品那一栏填上『聂尔璇』。喔,对了,我记得『聂氏集团』跟『夏城集团』私交不错,找他们帮忙也不是不行。”
“的确,『夏城集团』的夏鼎昌提过,愿意挹注资金到『聂氏』来。”
“那你怎么不要?条件谈不拢?”老董暧昧地笑。“我听说夏家的小女儿在『聂氏』当你的助理,你们早就不分彼此了,何不大方接受『大舅子』的挹注?反正都是『一家人』嘛。”他暗示着裙带关系。
聂尔璇闭了闭眼睛。
正因为他对婉吟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所以他不能接受夏鼎昌的帮助,他不要让这份感情沾染上任何铜臭的气息,一点点都不要!
“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挽救『聂氏』。”他咬着牙说道。
老董内心有着激赏,嘴上却故意问:“你,二十郎当岁,没有半点实绩,一直都在闲晃的大少爷,凭什么说自己是最有力的担保?”
“没做事不代表没在想该怎么做事。与其边做边错,不如想定了再做。”
“有意思,没想到你这个性倒是跟你爷爷一模一样。”银行老董终于露出感兴趣的笑容。“跟我说说你的企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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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满意的战果,聂尔璇回到“聂氏”。
他回到自个儿办公室,看到沙发接待区那方,长几上又是原文书,又是笔记型电脑,又是个大书袋,就知道婉吟一如以往,上完课就过来报到了。
他酷酷地开口:“一个好消息,猜--”当视线越过沙发椅背,他倏地打住。她在睡觉!
他看了眼腕表。难得她今天过来的时候,他没待在办公室里恭候大驾,这小妮子就偷起懒来。
他绕过沙发,蹲。好消息在胸口翻腾,他兴奋莫名,想要在最短时间内跟她分享。
这跟他的本性完全不合。虽然他有拜把兄弟,但对于发生在自身的好事、坏事,从没有冲动想向谁提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一律默默在心里“喔”一声,没想过要分享。
但这一次例外!他飚车回来,连手机都不用,就是想当面跟她说。
不,他不是“只”想告诉她这个消息,他“更”想看她听到消息时的反应。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知道,婉吟是很容易为了一点小事而手舞足蹈的,如果她知道他说服银行、取得支援,她会乐成什么样子?
般不好她会爬到桌上去跳舞!
他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正想把她轻轻拍醒,突然间,他打消了主意。
她的睡颜很美,但令他愕然的是--在那双长长羽睫下,玉白的肌肤有抹淡淡青影。
她什么时候多出黑眼圈了?还有,她一向眠寐不深,如今躺在沙发上,椅面又窄,姿势又不舒服,她却均匀的呼息入睡,这代表什么?
她累坏了?
她当然累坏了!
他依稀想起,这阵子好像是大学生要命期末考的时候。前几天,她才兴高采烈地提起,到了暑假,她就可以全天候“听候差遣”,而他也觉得高兴,却丝毫没顾虑到,年纪轻轻的她是两头忙。
本来想要拍醒她的大掌,在他思索的当儿,自动自发摩挲起她的粉颊。
她的皮肤女敕粉粉,模起来很舒服,每次他借故给她“感激之吻”时,指尖总是在她的脸颊流连不去,还有她膨松柔软的发丝,也是他的最爱。
他失神地盯着她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回座,处理公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长沙发上,传来一声痛吟。
“噢……”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样子。
他迅速站起身,从他的高度,很轻易就能越过椅背,看到她的情形。
她半仰起身,抓来矿泉水,从大书袋里抓出一个药包,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吞了那包药,然后,倒回去继续申吟。
“婉吟?”他箭步向前。“妳吃了什么药?”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噢,你回来了!”
“妳到底吃了什么药?”
“跟银行那边谈得怎么样?”
他已经没了快乐的心情,她的状况比较重要。“妳是不是累出病来了?”
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弱点,“我睡了多久?我记得我只瞇一下下而已呀。”
两人互相抢白一番,都得不到彼此想要的答案,于是狠瞪着对方。
饼了许久后,她让步。“我吃什么药,是很私人的事。”
“喔,是吗?”他嘲讽地答。
其实他很担心两头奔忙,累坏了她,但他就是天生嘴坏,说不出好话。
他以前根本没注意过,男女之间有什么体力能力的差距,婉吟好像也从没喊过苦、从没叫过累,他怀疑自己苛待了她而不自知。该死的他!
“先告诉我,妳吃了什么药?”
“就是一些……止痛调经的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没有错过两道柳眉打结那瞬间的表情。“你跟银行谈得怎么样?”
“我出马,当然没问题。”
柳眉的结迅速解开,笑意跃上她唇角。“太棒了!成功的第一步!”她努力想要表现出开心,但最后只有嘴角在笑,想又叫又跳也提不起劲来。
“我本来以为,妳会爬到桌子上去跳舞。”
“我也想。”她遗憾说道。“可是今天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他追根刨底。
天哪,难道“止痛调经”四个字,没有带给他任何的“启发”吗?
她垂着小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我生理痛。”
他一傻。对,婉吟是女人,健康且发育完全的小女人,她当然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懊死的,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他攒起眉峰。“只有这一次会不舒服吗?”
老天,可不可以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她憋红了小脸。
“……每次多少都会,只是之前都没时间泡药浴,这次才会特别不舒服。”
“吃了药还会痛?”他认真盯着她的眼神,彷佛她是一迭有问题的财务报表。